江念离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门外漏进来一点白色灯光,隐约有哼唱的声音传过来。
慢慢起身,江念离打开房门走出去。
在客厅里就可以看到厨房里纪悠的身影,隔着一层玻璃门,显得有些朦胧。
纪悠一边轻盈地走动,一边哼唱着不知名的欢快调子,她此刻的样子,有些像童话故事里的精灵。
江念离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又过了许久,才轻勾了唇角,和他平时会有的那种温柔的微笑不同,这个笑容很淡也很浅,几乎稍纵即逝。
他缓步走过去,推开门,笑着问:“做什么?”
“炖点鸡汤给你喝,快好了。”头也不抬地回答,纪悠转身看到他,笑起来,“睡得怎么样?”
“很好。”江念离笑笑回答,的确是好,这一觉罕见的无梦,意外香甜。
纪悠还在忙碌着,把炖鸡汤的砂锅打开,用小碗盛了一点尝味道,沉吟了一下:“还不错,淡淡的,正好给你喝。”说完冲他笑,“可以出锅了。”
现在不少人做菜讲效率,像炖汤这种,一般都用高压锅来弄,方便又快捷,她却用了费时的砂锅,每滴汤都是慢火熬成,怪不得直到他睡醒,汤才刚出锅。
江念离没再说话,而是走过去,自背后搂住她。
以他们的身高差距,他的下颌正好可以放在她肩上,于是他就安静地抱着她,隔了很久才低声说:“多熬一会儿也没什么。”
纪悠被他困着行动不便,转头准备揶揄一下他,却在回头的瞬间,双唇就被他堵住。
这是一次深吻,江念离有足够的耐心在她的唇上一点点流连描绘,再将她贝齿慢慢撬开。
这之后他就丧失了主动权,纪悠激烈地回吻了他。
她要急切得多,甚至是不顾一切地啃噬他的唇瓣,用舌尖来丈量他口中每一寸领地,贪婪地攫取独属于他的味道。
直吻到两人都差点窒息,纪悠才放开了他。
在刚才的激吻中,她早就转过了身,此刻和他相拥着,她把头紧贴在他胸膛上。
江念离用手臂捞住她的腰,防止她靠上厨房操作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但还是低头用面颊贴着她的头发:“小悠,我还是没有真实感。”
纪悠身体轻颤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地抱紧他,将头深深埋入他怀中。
她也没有真实感,即使现在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味道,还觉得像在做一场未醒的梦。
一切来得太快,好像是什么闸门被打开了,于是那些从八年前开始积累起来的东西,就全部倾泻而出,倾覆了所有。
两个人都长久地沉默着,还是纪悠先抬起头,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汤再不出锅,要干了。”
江念离笑着放开她。
她把炖汤的砂锅移到餐桌上,又摆上已经做好的几道菜。
江念离坐下来拿起竹筷,笑了:“小悠,没想到你手艺挺好的。”
纪悠轻哼了声:“我手艺本来就不错。”
当年两个人约会都是躲躲藏藏的,纪悠自然也没机会向江念离展示自己的厨艺。
伸出左手,江念离隔着饭桌握住了她的手,纯黑瞳仁里满是柔光:“小悠,我很高兴。”
他的目光太温柔,纪悠反倒不好意思了,抽出手来,盛了一碗汤递给他:“你手还是凉的,喝点暖一暖。”
笑着接了过来,江念离低头慢慢喝汤。纪悠怕他胃口不好,所以这碗清汤撇去了所有的油星,清澈又滑润,没有一点腥臊。
直到一碗汤见底,江念离才将汤匙放下,笑了笑:“很好喝,小悠。”
纪悠明显松了口气,也笑了:“让你说声好喝不容易啊。”
江念离还是笑:“我没有那么挑剔吧?”
他还真的从不挑食,纪悠天生一副好胃口,生冷不忌,荤腥盖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无论纪悠吃多么怪的东西,他全都好脾气地奉陪,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记得有一次,纪悠偏要去挑战什么炸蝎子,站在大排档面前挽着袖子一口气要了十串,江念离去交了钱,回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没事,小悠,你吃不下的话,我可以帮你吃。”
那时候旁边已经聚了几个食客,兴致勃勃地准备看这个外表文静的小姑娘怎么吃掉十串蝎子。
纪悠眼看着蝎子串在烤架上吱吱作响,形状狰狞,气味也有点诡异,神色渐渐动摇起来,却还是强撑着装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
那天的结果……当然是纪悠在四周叫好声中,面不改色地把十串蝎子全都咀嚼吞了。
只不过一离开那个大排档,她立刻就拉着江念离飞奔到街边的饮品店,要了一大杯薄荷水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来点,吐着舌头连连摇头:“我再也不想吃那种东西了,口感太诡异了……”
江念离揽着她的肩膀,替她拍背,有点忍俊不禁:“你逞什么强?分给我几串也没人笑话你的。”
纪悠还在大口喝薄荷水,好像很奇怪他会这么说:“那么奇怪的东西,我怎么舍得让你吃?”
江念离笑起来,捏了捏她红红的鼻尖:“这时候你倒知道那是奇怪的东西了。”
纪悠哼了声,用含着水光的眼睛斜睨他:“你都不夸夸我,我可是为了你,才这么舍身忘我!”
是啊,她那时候就已经会为了江念离变得无所不能,勇敢到仿佛可以战胜一切。
一顿饭下来,气氛轻松。吃完饭,纪悠泡上红茶,两个人到客厅里坐下。
江念离持起茶杯啜饮,姿势闲雅。
纪悠在一旁看着,歪歪头问:“你……不是今晚打算留在这里吧?”
她只不过是看他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突发奇想问了一句,没想到江念离还真笑了笑:“你要赶我走?”
“也不是没那种想法……”纪悠随口笑答,却在触到他的眼睛后就停了下来。
那双深黑眼眸中满是笑意,这么安静看着她的样子,实在太过美好。
纪悠装作无奈的样子轻叹口气,笑笑说:“说实在的……不舍得。”
笑了下,江念离把茶杯放下,对她伸出手:“小悠。”
将手放在他手心里,纪悠被他引到身前。
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他捧住她的脸,在她额上轻吻了下,笑说:“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留下来。”
纪悠低下头,抱住他的脖颈,深深吻他。
只要看到他,她总有一种错觉,好像时光已经被他们浪费了很多,所以无论是什么决定,都要尽早去下。
要不然,就会来不及。
放开他之后,她抬起头:“我给你准备洗漱用品。”
都是成年人,那些事情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当看到她为自己拿了新牙刷和毛巾,江念离就勾起唇笑了,眼中有隐约的光芒闪烁。
看到他这样的神情,纪悠的脸忍不住有些发烫,明明是他提出要留下来,为什么却弄得好像是她在主动一样?
微瞪了他一眼,纪悠将东西放到他手上:“你的睡衣和替换内衣怎么办?”
“可以让私人助理帮我送来。”江念离微笑着,还没好心地加上了一句,“抱歉,我没有作万全的准备。”
说得好像是她急不可待了一样!
纪悠瞪了他一下,憋了一会儿,说:“你的私人助理是男人还是女人?”
江念离立刻笑着回答:“男人。”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以后别让他帮你做这种事情!”纪悠满心不悦,像准备睡衣这样私密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助理去做!
女助理当然是绝对不行的,男助理也不保险!像卓言那样的人,都能被一个男人表白,谁能保证没人觊觎江念离!
好像是猜到了她动的是什么心思,江念离笑起来,这时候才说:“我的私人助理是一位从小照顾我的叔叔。”
纪悠的脸红了起来,为虚张声势,她装作淡漠地轻“哼”了声,才把自己锁进了浴室。
女人洗漱清理的步骤总是繁琐,等她好了后从浴室里出来,江念离的衣物已经送到了。
他支着下颌坐在沙发上看她,唇边还是带笑:“好了吗?”
纪悠从来不否认江念离相貌很俊美,像现在他就这样随意靠在那里,带了几分慵懒轻挑着眉梢的样子,就拥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她轻应了声,分不清是被蒸汽熏红了脸,还是看到他之后才双颊发热,指了指身后浴室,不自觉又说了句富含挑逗意义的话:“你可以用我的洗发露和浴液。”
江念离深黑的双眸迅速闪烁了一下,一瞬间那深不见底的瞳仁像是更黑了,他笑着道:“好,谢谢。”
而纪悠……她早已被接连的失误摧毁了所有正常思考能力,急忙逃回了卧室,用被子蒙住发烫的脸。
纪悠蒙在被子里的脸渐渐冷却了下来,就开始露出眼睛偷偷打量。
她想盯着卧室门口,等他进来,却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看一会儿,就掩饰性地将眼睛转开一下。
结果等她又一次将目光转过来,就看到了闲闲站在门口的江念离。
他换上了浅蓝色睡袍,清爽的短发散下来一些,遮住了额头,目光含笑。
不知道为什么,纪悠满心的害怕和焦虑就像是不见了踪影,脸颊却再次飞速地红了起来,她低着头说:“好了?”
“嗯。”轻应了声,江念离也不再说话,缓步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抬手轻抚她的下颌。
他手指仍是微凉,被他触碰过的肌肤像是争先恐后地战栗起来,直达心底。
纪悠想去推他,但他带着清凉气息的薄唇却早已落在她的颈中,贴着她发烫的肌肤,留下一个柔软的吻。
深吸了口气,纪悠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身体,声音发抖:“念离……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她还是惶恐,当年那个突如其来的分离,还有如今他隐晦不明的态度……这一切,都不是正常爱情该有的。
停顿下来,拥紧她的身体,江念离犹如说下什么誓言般,那一字一句,温柔得惊心动魄:“可以的,小悠,我不会再离开你。”
没有再说话,纪悠抱着他的头,颤抖着吻他的唇,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闭上眼睛,嗅着那淡淡的草木清华,任自己沉醉在他怀中。
这是纪悠的第一次,除了不断吻他,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而江念离则无比温和,他的吻和抚摸,带着显而易见的忍耐,却始终没有失去控制。
他进入她的那一刻,低头轻吻去她眼角渗出的泪水。
清晨从男人怀里醒来,是纪悠没有过的经历。
当她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那个睡颜,不知为何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曾经她以为,这样的情景只会在她梦里,或者最不契合实际的狂想中出现,但现实居然如此圆满……也许有八年的等待,但那个人始终是他。
支起身体,俯身轻吻他的眼角,纪悠退开看着他。
浓黑的长睫轻闪了几下,他睁开眼睛看着她,薄唇微微翘起:“小悠……”
她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早。”
他并没有起身,而是抬手放在她肩膀上,声音带点初醒的沙哑:“几点钟?再睡一会儿?”
“快八点了,大少爷,我还要上班!”纪悠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想要赖床。
但她竟然一点都不想破坏这样的气氛,她总算知道古时候那些昏君是怎么来的了,此情此景,真是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冲动。
可惜再想享受这种安逸,她也实在没有连续请两天假的胆量,最后还是咬牙先爬了起来,洗漱好后,便去厨房准备早餐。
早饭是昨晚早就熬好的白粥,早上只要加热一下,再配上一碟肉松,煎上两个鸡蛋,就全部搞定了。
等她把做好的东西端上餐桌,江念离总算肯屈尊下床来到客厅了。
他已经换下了家居服,看样子也像洗漱过了,却还是有些懒洋洋的样子,双瞳中也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神色带些漠然。
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连头都没抬,他屈指掩着唇轻咳了两声:“我不喜欢煎蛋,换成煮的。”
这口气,明显是把她当管家或者厨师了吧?纪悠忍住笑,说:“好。”
而后又进厨房去,点火煮了颗白水蛋,还顺带帮他冷却了剥好切成两半,才端了过去。
这次江念离总算满意了,姿态优雅地喝粥吃东西。
直到将手中的碗放下,他抬起头看到餐桌对面托着头,兴致盎然地盯着他的纪悠,目光闪了闪,先是露出困惑的神情,接着才突然清明:“小悠?”
纪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大少爷,刚醒?”
“我……”面容上带了少见的尴尬,江念离掩饰地笑笑,“谢谢你,小悠,粥很好吃。”
“刚才还有人嫌弃我做的煎蛋……”纪悠已经笑到快要不行了。
看起来永远那么完美无瑕,干什么都滴水不漏的人,早上却不但赖床,而且要迷糊到早餐结束!
“抱歉。”脸颊浮着可疑的红晕,江念离轻咳了一声,“我也很喜欢煎蛋,我这就把我那份吃完。”
“没事,你那份归我了。”忙拦住他,纪悠还是偷笑,“是我没有考虑到,不能给你吃油腻的东西。”
看了这么久笑话,纪悠的时间可不充裕了,她飞快扫完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然后又手脚飞快地收拾好家里,换好衣服,就到了必须要出门的钟点。
看她忙着,江念离坐在旁边还是有些尴尬,等纪悠收拾好准备出门,他便站起来送她到门口,笑了笑,说:“小悠,我要在家里等你吗?”
“备用钥匙在鞋柜里,你可以自便,只要记得联系我。”纪悠说着,抱住他吻了吻他的薄唇,还顺手摸了下他的脸颊,“我突然觉得你很有被包养的潜质啊,江大美人。”
说完也不管江念离变得更加僵硬的表情,笑着关门逃走。
到了设计院,纪悠脸上那抹笑容还是没有褪去。
连平日里只顾着埋首工作的同事,都觉察出了她的好心情,疑惑地问:“小纪怎么了?这么开心?”
纪悠连忙收起翘得过于明显的唇角,装作没事的样子:“昨天买彩票中了一千块。”
她平时从来不开玩笑,这么说居然没引起怀疑,那个同事甚至接着恭喜道:“不错嘛。”
“谢谢。”纪悠一本正经地礼貌回答,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图纸上。
她今天并不轻松,昨天请了一天假不说,前天晚上也积了些东西没做,为了把进度赶出来,整个上午她都处在精力高度集中的状态。
下午上班,她再次被费院长叫到了办公室。
这次没有别人在场,费院长就笑了笑,直截了当对她说:“小纪,这几天你手上的工作也交接得差不多了,你明天就到纬业建筑的设计部报到吧。”
“这次你参与的‘一城四季’项目,时间跨度比较长,工作量也比较大,所以在和对方的负责人协商了之后,设计院决定安排你以借调的形式参与。当然项目结束后,如果你想回设计院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
微笑着说完,费院长还开了句玩笑:“别愁眉不展了,参加这种项目可是所有年轻设计师梦寐以求的机会,不过是换个环境工作而已,建筑设计师要有在任何地方都能画图纸的能力。”
纪悠点了点头,笑笑:“谢谢院长,我只是觉得比较突然。”
费院长倒是很理解她:“我知道你们都不愿被借调出去。我们这里毕竟人际关系比较单纯,也适合潜心做事,不像外面的公司,人员复杂不说,人心也浮躁。”
这的确是纪悠最大的顾虑,毕业前夕,她也不是没有拿到大公司的offer,但最后却选择了薪酬待遇都不算最好的科建设计院,就是因为她想待在一个能让自己潜心画图的地方。
和她有着同样选择的同事,基本上也都是这么一批人,所以他们之间很少有专业之外的交流,相处的模式也简单直接,进来一年多,纪悠一直很享受这种氛围。
费院长说着,把话头转了:“但是年轻人出去多经历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他没继续往下说,但纪悠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什么:虽然出去后有很多需要适应的地方,但这个机会真的很珍贵,她应该抓住。
她笑了笑:“好的,我听从设计院的安排,谢谢院长您的照顾。”
费院长一笑:“不必客气。”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她就开始交接手头的工作了。她早有心理准备,该完成的工作大部分都已经完成了,所以交接起来也并不麻烦。
到下午下班之前,她已经办得差不多。
提着并不多的私人物品,她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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