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这次会面,江谦给纪悠的评价是,沉得住气,不像她爷爷。
而纪悠对江谦的评价是,不愧是江念离的爷爷。
兴许是前段时间太累,这几天江念离的身体一直不好,低烧不断,虽然能坐起来处理一些事,但大半时间都在卧床。
江谦当然是担心的,拉着出诊的医生问了不少事情。
好在裴知味忙,时间宝贵,只匆忙来了一趟后,就交给了其他医生负责,不然纪悠怕以他的脾气,会当场不耐烦了。
江谦在这里留了不短时间,又和江念离说了会儿话才离开,临走前,他又对纪悠说:“好好照顾小离。”
纪悠点头答应,看到他顿了顿,布满皱纹的眼角流露出一点类似苍凉的神情,他补了一句:“我只有小离一个孙子。”
当年阻碍她和江念离在一起的最大因素,就是这个脾气又倔又暴躁的老人,现在他终于不再为难他们了?
纪悠点了点头:“我知道,您放心。”
将江谦送到别墅门外,看他坐上专车离开,纪悠才返回。一到楼上,她便看到江念离披了外衣靠坐在床头,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悠在他身边坐下来,笑了笑:“今天头还晕吗?”
江念离抬眼看了看她,这几天他对她的态度还是有些冷淡:“还好。”
“你爷爷让我好好照顾你……”纪悠感叹,“可是你总爱累着自己,身体怎么会好?”
“这次是被你气的。”江念离突然开口说,“不是你突然在订婚宴上闹了那一出,我也不会气到胸闷。”
纪悠愣了下,不由得笑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别扭,你跑去跟别人订婚,我都没说什么,我不过去了趟现场,还能把你气到了。”
“宋心恒是什么人?你还冲到他面前去。”扫了她一眼,经过了几天时间,江念离显然还是余怒未消,“除了卓言,连昊辰都会给我找事了!”
他脾气哪里好了?但凡忤逆了他的人,全都念念不忘,还一发脾气就冷上几天的脸。
纪悠一边在心里腹诽他不愧是江谦的孙子,一边还得哄他:“好了,我不计较你去跟宋心悦订婚,你也别再计较这个了。宋心恒不是也没把我怎么样吗?你看我这几天都乖乖跟着你……”
他神色还是淡淡的,纪悠只好凑过去将手臂放在他腰上,抬头对他撒娇:“来,冷美人笑上一个吧,不然都能当制冷机了……”
江念离将她推开一些,终于露出点笑意:“你连这时候都不忘轻薄我?”
纪悠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立场。
理智告诉她,她早该离开江念离了,虽然他出发点好像都是为了她好,但却总在做一些违背她意愿的事情。
但……也许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说不清谁对谁错。
她不打算再想,现在留在江念离身边,也没有考虑太久远的事情,只是觉得此刻不适合离开,仅此而已。
几天后她回纬业建筑作最后的工作交接,见到了罗昊辰。
他气色精神已经比前几天好了太多,简直可以说是焕然一新,他笑着对纪悠说:“那天夜里拉着你去,抱歉了。”
“没什么,正好我自己也想去看一下。”纪悠笑了下,“不然总是被蒙在鼓里,也是很不愉快的。”
罗昊辰闻言挑了下眉:“念离这个人,不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就不是他的风格。那晚他故意搞成那样,就是等我去抢心悦,现在他开心了吧?”
以罗昊辰那晚的愤怒程度,纪悠也猜到江念离之前只怕没跟罗昊辰商量,算准了他不会对这件事置之不理,才故意做了场戏,让罗昊辰忍耐不了,将宋心悦抢走。
可是这么一来,罗昊辰就背上了大闹订婚宴现场,还抢了好友未婚妻的恶名,如果站在罗昊辰的立场上来说,真是骂死他的心都有。
纪悠也很无奈:“他还在生我的气,说我不该到宋心恒眼前晃。”
“宋心恒那个人心高气傲,做事不留余地,念离担心你也是对的。”罗昊辰笑了下。
“是啊。”纪悠也笑着随口说起,“之前我被陷害,就是他授意人做的吧?”
这个事情她没问过江念离,因为不管是江谦做的还是宋心恒做的,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
但那天见了江谦以后,她就打消了怀疑他的念头,不管江谦八年前曾经做过什么,看他现在的态度,已经是不打算继续阻挠他们了,反而还嘱托她照顾江念离,分明是倾向于接受的姿态。
这种固执老人,态度转变不可能是一天两天的,也没必要在她面前作假。所以不可能前几天还在授意人诬陷她,过了几天在别墅里见到她就一改态度。
听她这么说,罗昊辰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你以为是宋心恒?他的性格是业内有名的孤高,别说对你,只怕对我都不会用那种手段。”
纪悠一愣:“那会是谁?”
罗昊辰微皱了眉:“具体情况我不了解,不过短时间内备下那么多材料,连检察机构也买通了,有那种能力的人不多。”
她心里有疑惑,但也没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结,于是便笑笑结束了这个话题。接着她通过罗昊辰问候了一下宋心悦后就出来了。
时间还早,她就打了个电话给文叔,告诉他自己要回别墅吃午饭,就驱车回去了。
纪悠停好车进到客厅,一眼就看到江念离正坐在靠窗的沙发边看报。
他这个样子,多半是刚起床吃过早饭,纪悠笑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今天好些了吗?”
江念离只是淡应了声,没看她,目光还是没离开报纸。
这几天相处下来,真像她才是那个不声不响跑去跟别人订婚的人,江念离才是受了很大委屈的一方,每天还要她哄。
纪悠无奈地轻叹口气,起身准备回房,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罗昊辰那句“念离这个人,不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就不是他的风格”。
犹豫了一下,她开口问:“念离,那次陷害我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她这句话太突兀,江念离就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到她脸上,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才说:“我也没有查出来,好在那边也无意置你于死地,没有下一步动作,不然会更麻烦。”
纪悠点了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扣住掌心,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说:“反正也过去了,就算了。”
纪悠知道自己不该多疑。
可是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生根发芽乃至长成参天大树,就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了。
当怀疑上江念离的那一刹那,纪悠就知道有些事情无可挽回。
她没有追问,还是若无其事地留在江念离的别墅里。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段时间江念离的事务多了起来,他对纪悠稍显冷淡,倒也不全是在闹别扭,而是有时候真的精力有限,疲于应付。
这天他一整天都没怎么走出书房,纪悠当然也就没怎么和他说话。
入夜后纪悠在自己的房间里刷了一会儿网页,然后走出去准备给自己倒水喝。
路过二楼的小客厅时,她意外地发现那里坐着一个人。
这个客厅是临着窗子设的,窗外就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因为一般情况下并不用来待客,所以夜里就没有开灯。
现在窗外只漏进来一点微光,浅浅地勾勒出沙发上那个人的轮廓。
纪悠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笑了笑说:“不忙了?”
隔了有一会儿,江念离才开口:“还好。”
黑暗里他的声音有着浓重的疲倦,纪悠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惊,在沙发上摸索到他的手握住,感觉到他体温没有什么不对,才稍稍松了口气:“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似乎是勾起唇无声地笑了,但没有别的任何动作:“今天的月色挺好,从这里看出去,庭院会很美。”
“真的吗?”纪悠将信将疑,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她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此刻从落地窗里看出去,果然看到月华洒满树梢,在院子里留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每当夜风轻轻地吹过,树影婆娑,月光如银。
“是很美……”她轻叹了声,索性坐过去和他贴得更近,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腰,“不要告诉我你在学古典美人,对月伤怀。”
他低笑了声,并不理会她的调侃,而是将头轻靠在她肩膀上:“陪我坐一会儿。”
在这样的情形下听他这么要求,纪悠怎么也不会拒绝的,于是搂着他的身体点头:“好啊,我怎么舍得让美人形单影只。”
他又笑了下,不再说话。
四周一片寂静,似乎连窗外那穿过树林的窸窣风声,都能听得到。
他就这么靠在她的肩头,气息微弱,有一刻纪悠突然觉得他是不是已经昏倒,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地叫:“念离。”
屏住呼吸等了片刻,才听到他低低开口:“小悠,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会不会太贪心?”
想要自己心爱的人留在自己身边,又怎么是贪心?
纪悠笑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到了现在,她突然不再确定自己是不是江念离的心中所爱,他心思太深,让她看不透,而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一些东西又被他动摇。
她沉默了太久,连江念离都觉察出了不对,但他同样也没有追问,而是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撑起身体坐起来,笑了下:“小悠,早点休息。”
纪悠看着他站起身,走向亮着灯的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纪悠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让她早点休息,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早点睡下吗?明明他才是身体不好的那一个。
正闲来无事,纪悠接到了卓言的电话。
这位大少颇有些神出鬼没,纪悠听到他的声音,就立刻想起来:“念离和心悦举行订婚典礼那天,你没有在场吧?”
卓言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知道昊辰是肯定要去抢人的,所以那么尴尬的场面,我还是不要到场的好。”
他倒把自己推得很干净,纪悠想到罗昊辰的性格,再看看江念离,这三个人简直是在比着看谁城府更深。
她忍不住叹息:“你们果然是好朋友,没有一个肚子里是有好水的。”
卓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别这么说,我们都是好人。”
对此,纪悠不置可否,只是问他:“你找我有事?”
卓言笑:“没事就不能找你?我知道有家咖啡馆,店主养了很多猫,你们女孩子都喜欢,就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一起去吧。”他的提议还挺诱人的。
纪悠果然很感兴趣,笑着道:“好是很好,不过我没在家里住,在念离的别墅里住着。”
卓言失笑:“我说一连这么多天你都不见人影,原来是和念离在一起。”
纪悠笑了起来:“你约个时间吧,我自己开车过去。”
和卓言约好了下午一起去那个咖啡馆,纪悠想着要去跟江念离说一下,结果走到他的书房前,隐约听到里面传出对话声。
江念离似乎正在跟什么人谈着公事,纪悠想了下,就没进去告诉他。
虽然现在他们两个人算是在一起,但还是没必要事无巨细地交代行程吧?
午餐时间江念离还是没有出现在餐厅,所以吃过午饭,纪悠就换上了一身便服,出门赴约。
那家咖啡馆坐落在距离她家不远的步行街,有一个小小的花园。
和其他咖啡馆不同,这家小店装饰以布艺为主,到处都是可爱的抱枕和绿色的植物,走进去就感觉一阵轻松。
卓言今天的打扮也很随意,就这么穿着T恤和牛仔裤,又将额上的头发放下来的样子,居然微带了青涩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未出校门的学生。
纪悠和他走进去,就被热情的店员招呼,然后他们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不久,就有一只大花猫悠闲地踱了过来,四爪并拢,团成一个团子,趴在卓言身旁。
纪悠既眼馋又好笑:“猫咪好像很喜欢你啊。”
卓言一笑,伸出手来去挠那只花猫的下巴,它惬意地伸长了脖子,一副颇为舒服的样子。
纪悠一下子更为羡慕,眼睛都要冒出光了。
不管多大年纪﹑性格怎样的女性,都对毛茸茸的小动物没什么免疫力。
卓言笑看着她:“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讨小动物喜欢的。”
正说着,那只猫咪躺倒在沙发上,一翻身,眯着眼露出肚皮来,嘴里也发出咕噜呼噜的声音。
卓言笑:“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纪悠唯有嫉妒的份,不过卓言真的有吸引小动物的潜质,没过一会儿,居然又来了一只猫咪,趴在他脚下。
看纪悠实在太羡慕,卓言就笑着解释:“也许它们只是喜欢这张沙发,我们可以换个座位。”
纪悠自然是立刻响应,果然就如卓言所说,她坐在那张沙发上,那两只猫咪也照旧眯眼打呼噜,连动都没动。
卓言笑着说:“猫是很自我的动物,估计我们在不在这里,对它们都没什么影响。”
纪悠正挠着沙发上那只花猫的下巴,侧头笑看着他:“说得你很了解它们一样。”卓言耸了耸肩:“我家里就有一只虎斑猫,它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肯纡尊降贵在我膝盖上趴一会儿。”
纪悠立刻大感兴趣:“你家里就有?为什么不带我去你家里看猫咪?”
卓言笑起来:“我家里还有两只阿拉斯加,我怕你被吓到。”
纪悠挑了挑眉:“你太小看我了吧?我从来不怕大型犬,只要它们不咆哮。”
卓言哈哈大笑:“它们很乖的,不会对淑女乱叫。”
两人坐在猫咪们身边随意地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晚饭的钟点,卓言笑笑说:“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她出来也没有说一定要回去吃晚饭,再加上她今天玩得比较开心,就犹豫了一下说:“也成,我给文叔打个电话说一下。”
纪悠是个比较不合群的人,高中时代别人都有了一群死党,她却基本上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虽然看起来跟所有同学关系都还不错,说得上要好的却也就路茗茗一个,所以毕业后自然就很少和昔日的老同学来往。
到了大学后更是如此,等参加了工作,除了有些同事聚会和路茗茗的邀约,基本上就没什么活动了。
卓言虽然和她认识不久,却已经是和她走得比较近的人了。
这段时间来她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上都不顺利,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释放压力的机会,而卓言这个人又有一种天生能让人放松下来的特质,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和他在一起多待一段时间。
听到她要在外吃晚饭,文叔倒没说什么,只说不要太晚回去。
放下电话,她转头看到卓言,就先声明:“不要再带我去上次胡同里的那个饭店了……我没什么品味,我只想吃饭。”
她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吃个饭也要到那么神神秘秘的地方,上次那个饭店,价格昂贵就不用说了,估计还是会员制,藏在深巷里不说,进去时那套程序,就是想把大部分人拒之门外。
卓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好,我只是觉得那里说话比较方便,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去个更随便的地方。”
纪悠笑着:“最好是热热闹闹﹑灯火通明的。”
于是他们去了一家五星酒店的日料餐厅。
不用说肯定是临近市中心,他们坐在布置简洁古雅的日式餐厅里,窗外就是灯火辉煌的都市夜景。
他们要了梅酒,就着关西牛肉火锅喝了一些,纪悠渐渐有些微醺。
她支住头,忽然笑了笑说:“我研一那年暑假,自己一个人去新疆,沿着丝绸之路,从敦煌和吐鲁番去北疆,一路上见到的都是戈壁滩,那时候我心里想,也许念离走后的几年,我都像是走在戈壁滩上,因为满目都是荒凉,所以就只是走着,连怎么走过都不知道,只知道一直往前走,也许有一天就会到达绿洲。”
卓言不动声色,隔着火锅的薄雾看她:“你这么爱念离?”
纪悠笑着点头:“当然,我只爱过他一个人。”
她回答得竟然这样干脆。
卓言的目光仿佛深了几分,最后只笑道:“我都有些嫉妒念离了。”
纪悠笑:“你还用嫉妒念离?爱着你的女人,只怕比爱念离的多得多了。”
卓言笑了下:“那不一样。”
梅酒的酒精度数不高,原本是不会醉的,但纪悠不知怎么吃完了饭还是有点头晕。
卓言替她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笑着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纪悠想了下,笑着点头:“好吧,麻烦你了。”
卓言也不坚持,将外套递到她手里,笑笑:“你的车可以让文叔明天交代个司机来取。”
纪悠笑,感谢他的细心:“谢谢。”
一路上谁都没有再多说,卓言将纪悠送了回去,车停在江念离的别墅前,纪悠刚下车,就是一愣。
江念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这时看着他们笑笑:“卓言不进来喝杯茶?”
卓言倒是大方,笑了笑就下车:“正好,我有些话想对念离说。”
不知是不是夜里吹了点风,纪悠觉得头有些疼,就说:“那你们先聊,我先去房间里换件衣服。”
江念离笑着点头:“去吧,小悠。”
纪悠对他们笑笑离去,她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先是用热水冲了个澡,又换了居家的宽松衣服,这才从楼上下来。
以前工作紧张,她养成做起这些事情来极有效率的习惯,现在全部做完才不过半个小时,但当她从楼上下来,一楼的客厅里只坐着江念离一个人,卓言好像已经离开了。
刚才还说有事情要说,怎么转眼就不见了?以卓言的性格,也不是这么来去匆匆的吧?
有些奇怪,纪悠就笑着问坐在客厅里的江念离:“怎么不多聊几句?”
江念离没有回答她,只是坐在沙发上,背影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僵硬。
纪悠转过去走到他面前,当看到他茫然的神情时,才一愣:“念离,你怎么了?”
江念离的脸色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微垂着眼眸,淡淡地说:“小悠,我们还是分手吧。”
纪悠安静了很久,才笑笑:“这次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江念离还是垂着眼睛,唇角勾了下:“可能是我觉得累了,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我有些无力。”
纪悠没再说话,他们就这么长久地僵持着。
没人从客厅经过,死寂像是黏稠的水一样蔓延开,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最终纪悠笑了笑说:“好。”
她说着又笑了下:“我去楼上收拾东西,我今晚就离开。”
她在楼梯前站住:“念离,我不管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决定再次放弃这段感情……如果连你都不再坚持,那我也没有坚持的必要。”
她没有听到回答就上了楼。
她在这里的物品并不多,收拾起来也用不了多久,等她提着不大的行李包走下楼,江念离还在客厅里。
站在门口,他望着纪悠,唇边的笑容依稀是温柔的:“我让司机送你。”
纪悠知道这别墅区附近肯定是打不到车的,也觉得自己没有客气的必要,便点头说:“谢谢。”
她不多停留,提着行李出了门。门外站着的文叔,为她打开了车门。
纪悠俯身上车,没有回头。
车子很快驶出江念离的别墅,夜色中那些高大的树木在窗外闪过。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从这里经过,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纪悠突然觉得心脏一阵刺痛,她今天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以为只不过是出去喝一杯咖啡,她以为今晚还会睡在江念离的房间隔壁。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今晚主动一些,去他的书房拥抱他一次,哪怕他没什么回应,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个拥抱。
毕竟他们这段时间关系有点僵,她不希望再继续这样冷战下去。
她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浴室里热热的蒸汽都还没有散,但转眼之间,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一切都结束了,年少时她那些可笑的单恋,还有此后这么多年的等待。
她是那么爱江念离,所以就以为他也一样爱着她。
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纪悠用力咬住牙齿,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江家的别墅里,目送着车子走远,江念离低头咳了几声。
他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举起手机,拨出最上面的那个号码。
接通的声音传来,他闭了闭眼睛,低声开口:“小悠已经走了,你满意了?”
“哦?”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是不久前才告辞离去的卓言,他笑了一声,“我没想到你真的让她走了。”
“你费了那么大工夫挖出那个秘密,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他靠在客厅一侧的墙壁上,微闭着眼睛笑了笑,“卓言,我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对我。”
沉默了片刻,卓言似乎也有了点愧疚,笑笑:“念离,别这么说,我还是你的兄弟,你吩咐我做的事情,我还是不会打一点折扣的。只不过在小悠这里,我当仁不让而已。”
江念离轻笑了下:“我等了八年,等到终于可以再见到她……然后你把她抢走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了。”
他断开了通话,用手掩住嘴巴咳了一下,等放开了手,掌心已经染上一片暗红。
“江先生……”站在他身边的文叔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您还是尽快动手术吧。”
江念离看着掌中的那团血迹愣了片刻,才点头:“好,你去安排吧。”
直到八年后,他才看清,他还是那个软弱无能的男人,多少安排和手段,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纪悠问他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才回来找她。
问他为什么当初不肯和她同甘苦共患难。
他始终找不出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于是只能费尽心思地编排,一次次去圆谎。
当初江谦用纪悠的前途威胁他,将他逼到国外,他的确是妥协了,但他原本打算暂时对江谦虚与委蛇,等到第二年就立刻回国找纪悠。
后来他就遇到了Jennifer,那个直爽泼辣的美国女孩,不过是因为他出言帮她应付了一个向她求爱的小毛头,就声称爱上了他。
他并没有将Jennifer的示爱当真,以为她不过是说说。
但几个月后,Jennifer却突然一大早来到他的寓所,脸颊略微涨红地告诉他,她听从了她父亲的得力幕僚的话,调查到了一个事情,如果他想让她继续保护这个秘密,就要认真地和她恋爱。
如果是关于他的什么秘密,哪怕是用他家族内的隐秘来威胁,他都可以一笑置之,甚至想到了化解的办法。
然而他那一刻是真的不得不承认自己败给这个美国财团的幕后参谋了,他的调查不是针对江念离本人,而是针对纪悠。
他们查到了一个连江念离都不曾知道的秘密,纪悠的母亲是魏品芝,但她的亲生父亲,却不是纪成钢。
魏品芝在嫁给纪成钢的时候,已经怀孕五周,别人都以为她和纪成钢是奉子成婚,但在纪悠五岁的时候,她曾经被带到医院做过一次DNA亲子鉴定。
这个鉴定结果显示,纪悠和纪成钢没有血缘关系。
于是这个秘密,魏品芝和纪成钢显然是知道的,被隐瞒的人,只有纪悠。
他想起来纪悠谈起自己的父母,那种由衷的自豪和敬爱。
如果这个秘密,被魏品芝和纪成钢守口如瓶地保留了那么多年,那么他也同样要守住这个秘密,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所以在Jennifer的威胁下,他留在了美国。
没有像Jennifer所说的那样,认真地和她恋爱,却也没有再回国,这是他所能作出的最大妥协。
八年的时间,几乎是一场拉锯战,通过国内的下属,他时刻能知道纪悠的消息,纪悠却对他一无所知。
直到去年,在他的坚持下,Jennifer终于放弃了对他的监视。
他以为长久的等待总算能够结束,却没想到卓言会对纪悠产生兴趣,而且能够凭着对他性格的了解,查出他之所以受制于人的真正原因。
他真的开始怀疑这是报应了……每每机关算尽,收获的却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