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不缓地在后头跟,向公公远远便瞅见六皇子过来了,眼神一黯往雕花朱门里一瞄,六皇子便笑了笑随手赏了个金馃子给小荣子,“去孝敬你师父几坛好酒喝。”
小荣子先瞥向公公,见自家师父破天荒地眉毛都没抬,便欢天喜地地接了赏钱。
向公公推了门,隔着屏风沉声通禀:“皇上,端王殿下来了。”
六皇子眼神一抬,紫檀木八合屏风遮得严实,像一刀将外头的暖与里头的阴果决割断,等了良久才听见内厢传来皇帝颇有沙哑的声音:“让他进来。”
向公公手缩在袖里朝六皇子做了个手势之后,便恭顺垂眉手往雕花门框上一架,门便从里向外缓缓阖上了。
小荣子服侍向公公往外走,边走边压了声音问:“六皇子上的银钱能收,可别人赏的不能收,师父这是什么道理?”
“甭管什么道理,六皇子要赏是给我给你颜面,老老实实收着就是。”
向公公人老成精,将行过拐角,皇城便尽在眼下,一层覆盖一层的宫室,狭长绵延的宫道,北折的骊山,碧玉翡翠带似的绛河,可惜都被蒙在了早春余晖的光晕之下。
向公公轻声一叹:“乱了...全乱了。”
什么乱了?
小荣子不说话,大抵是皇帝的书桌乱了吧?
皇帝自从服食了...那东西之后,他的那方紫檀木书桌便乱得不像个样子了,折子摞得半身高,一折压一折,皇帝却从来不许人收拾,连师父都不许挨,旁人更没这个胆子去碰,可他每次看到那杂七杂八乱放的书桌心里头就像有个爪子在挠...
内厢的六皇子心里头也像有个爪子在挠。
里间的空气好像都滞住了,停滞在了老狮子得意的年华里,迷蒙得像缕青烟在扶摇直上中陡然留滞,嗅久了这个味道,鼻头便有些发麻,紧接着身体好像也有些发麻了。
六皇子垂首掩眸,丝毫未动,静待皇帝出言。
“你喜欢陈家?”
皇帝轻咳了两声之后,顺势出言。
“回禀父皇,谈不上喜欢,陈家家风严谨,诗书传家,又是大周身有底蕴之世家,颇得父皇欢心,儿臣既不敢喜欢又不敢不喜欢...”
“你也喜欢陈家次女?”
皇帝不耐烦听六皇子耍花枪直截了当:“你想求娶陈家次女?”
六皇子愣上一愣,神色眉梢之间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向外看一看,倒惹来皇帝一声冷笑:“向公公领的皇粮,是朕发的俸禄,你的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朕!”
六皇子膝头一松,险险跪地,手撑在矮几之上,一张脸闹得滚烫。
“在定京城里,在皇城里就要像一根藤蔓,牢牢地和别的藤蔓攀附交结才能立得稳当...”皇帝心头有种莫名的得意,“陈家势力渐起,方家日渐...”嘴上一停,“你倒会烧热灶。”
六皇子头一次觉得他的父亲是这样的愚蠢。
善于沾沾自喜,善于自以为是,和他的祖母一模一样,局势乱成了这个模样,若再无振起之力,谈何坐稳江山!
六皇子的敛面不语,倒叫皇帝开了话头,手撑在椅背之上,每每服食之后脑子有些晕乎,可身上气力足得很,眉梢一挑:“你当真想要求娶陈家次女?”
自鸣钟摇摆不定,每晃荡一下六皇子的心便沉了沉。
皇帝心智不清,他近乡情怯,可他更知道只要抓住人性的弱点,无论怎样都有赢面!
做戏要做全套,半途而废只会徒惹猜忌,反倒坠入深渊!
“是!”六皇子沉了沉眉,“儿臣倾慕陈家次女已久,陈阁老家训甚好,陈娘子定会成为端王府的贤内助!”
皇帝面目陡然一沉,怒气再起。
是倾慕陈娘子已久,还是倾慕陈家势力已久,还是陈家和老六沆瀣一气已久!
绝无可能!
老六要和着陈家破他的局,绝无可能!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出去!”
皇帝声量陡然亮开,震得满室拂尘乱窜。
六皇子埋首于胸,眸光一亮,埋首踟蹰于原处,再抬起头来时已是一副畏缩后悔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说话,可一身抖得厉害又将头沉下往外退。
皇帝电光火石之间脑中一灵机。
“等等!”
六皇子脚下一顿,背对于其,眉眼清舒,眸色极亮。
“温...”
皇帝梗在一处,挥挥手未在继续往下说了:“出去吧!”
六皇子心头一跳,随即缓缓放下。
温是什么?
温阳县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