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洋的头顶,三尺之上,就是七层石头大墓的顶端……
刺客阿海,稳稳地坐在最高的那块石头上,像凌驾于金字塔的法老,眺望方圆百里内被白雪覆盖的群山。夕阳落下,最后一抹鲜血似的洒在右脸刀疤上,如同十一年前天津徳租界的春夜,刚被某个男孩划破时的鲜艳夺目。
他感觉屁股底下的石头在动。这块石头非常沉重,像一枚封印压在大墓之巅。底下有人,但推不动这块石头。阿海没有招呼第五层的刺客老爹,以及大墓背后的脱欢,依靠自己的力量挪动石头,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只手钻了出来。
从大墓里爬出来的手,活人的手,布满污垢,指头很细,就像女人。阿海抓住这只手,扩大缝隙距离。他也抽出腰间匕首,随时可以割断对方咽喉。
接着是条胳膊,肩膀上连着脑袋——他是小木,逃出古墓的盗墓贼。
小木被阿海从墓顶捞了上来。
天,全黑了。
一阵寒风吹来,山上飘着雪籽,小木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刀疤。
他在阿海面前跪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阿海的匕首搁在小木的脖子上,“我们追了你两年,只想杀了你。”
“别杀我。”
小木痴痴地哀求,煞为可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在海岛上,你想要杀了我。”
“阿海哥,我想逃命啊,当时你们来了那么多人,一定是来杀我的。如果只有你一个,我绝不会那么做。快三年了,我一直在想你。”
月亮升在古墓上。
年轻的盗墓贼的手指头,比古墓里的死人还要冰凉,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沉醉之气,让阿海的匕首无法动弹一寸。
夜里狂风呼啸,山林里夜猫子尖叫,掩盖了对话声。
小木柔声道:“阿海哥,老天有眼,让我从古墓爬出来,正好又撞见你。天命让我活下去,对吗?”
“我这辈子杀过的人,没有《水浒传》的一百单八将,也有《西游记》的九九八十一难,唯独你……”
就在他对着天空叹息的一瞬间,小木手里藏着墓里带出的铁锥子,奋力刺入阿海的胸口。
阿海闷哼一声倒下,下意识地挥出匕首。小木机警地纵身后退,肩上仍然被划开一道口子。
铁锥子还扎在阿海的胸口,距离心脏只差分毫。大墓背后传来脱欢的声音:“阿海?什么事儿?”
小木不敢停留,顺着石头阶梯逃下去,像个逸出古墓的鬼魂,融化在莽莽丛林的夜色深处……
月光照着渤海古墓之巅。
脱欢发现阿海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着一把古老的铁锥子。他还活着,没啥废话,脱欢毫不手软地拔出力气,带出喷泉般的鲜血,一秒钟都没耽搁,迅速给他包扎好绷带。
“小木溜了?”
阿海的双眼半开半闭,气若游丝地说出几个字:“我……无……能……”
其实,他若是有心要杀小木,纵然小盗墓贼有一百条命也逃不了。但在那个瞬间,月光照亮小木的眼睫毛,那一汪哀求的眼神,像只饥饿受伤的小猫,竟让人鬼迷心窍。一时间,分了心,才被钻了空挡。
倏忽间,屁股底下的大石头又动了。
脱欢发现缝隙间伸出一只手,他认得这只手,她是阿幽。
阿幽、秦北洋,还有大狗状态的九色,爬出了七层石头大墓的顶层。
脱欢看到秦北洋的脸,同时听到阿幽一声令下:“快逃!”
他的反应敏捷,抱着受伤的阿海,两人从大墓顶上滚落,一路翻到第五层石头台阶的老爹面前。
幼麒麟镇墓兽正在变身,长出雪白鹿角,鳞甲闪闪发光。秦北洋的杀父杀母仇人,转眼无影无踪。再晚几秒,他们都会被九色的琉璃火球烧死。
秦北洋抽出唐刀,大喝一声:“阿幽!”
“哥哥,你放心吧,阿海和老爹不会再回来的。我知道你恨他们,我会让这两个人走得越远越好。只有我一个人,陪你回白鹿原可好?”十七岁的阿幽,不但懂得男人的心思,也懂得镇墓兽的心思,低头又对九色说,“你不也是日思夜想着墓主人,你的唐朝小皇子吗?”
小镇墓兽居然点头,秦北洋无话可说,古墓让他补足了能量,暂时控住癌细胞,深呼吸冷月下的空气。
二人一兽,爬下七层石头大墓。经过黑夜积雪的山林,回到冰封的牡丹江畔。有两匹马等候在此,阿幽与秦北洋上马,沿江顺流而下……
天明时分,到了中东铁路上的牡丹江火车站。阿幽兜里有好多银元,买了两张一等卧铺包厢的火车票,准备穿越整个东三省入关,终点站是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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