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时期的古风。中山在周围点起篝火,顿时驱散寒意。
秦北洋按照古人风俗,跪坐在自己脚后跟上。老金与中山都受过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训练,毫不费力。钱科和卡普罗尼就吃力了,他俩都习惯于坐椅子,刚学“正坐”还觉新鲜,没几分钟足弓就快断了,先是交换压在左右脚后跟上,最后变成女生的鸭子坐。小郡王是蒙古人,习惯盘腿而坐。小镇墓兽九色最不怕冷,蹲伏在秦北洋背后。
老金温了两壶白酒与黄酒,五斤牛腱子肉,分给大家共享。卡普罗尼是个美酒与美色的狂徒,嚼着牛肉说,他最爱开飞机同时喝白兰地,空战打下来敌机更多。
若是有个洋人路过,看到这些人跪坐在地上的喝酒吃肉的复古姿态,必是以为碰到了一群圣诞狂欢Costume Play的变态(须知cosplay这个词并非日本人的发明)。
“北洋,你约我们三个万里迢迢回国相会,不是仅仅来喝酒吃肉吹牛叙旧的吧?”
李隆盛言归正传,秦北洋笑道:“就算是喝酒吃肉吹牛叙旧……又如何?《世说新语》载王子猷雪夜访友,到了门前却不入而返,自谓:乘兴而行,兴尽而返!”
“好一个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李隆盛喝下一杯白酒,“有一位好莱坞电影明星,某日兴之所至,购买船票横渡大西洋,到伦敦特拉法加尔广场喂鸽子,当日启程返回纽约。我等就是在天上飞了一万公里,来到浦东陆家嘴的圣诞雪夜,与北洋兄弟喝酒吃肉吹牛叙旧!”
天色已暗,白茫茫一片。更有《水浒传》风雪山神庙林冲夜奔之意。
这一顿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出乎意料,秦北洋却什么都没说,便带着人马先行告辞。老金留下地毯与草席,中山挑起行李,加上九色坐上小舢板。
钱科依旧呆坐在席上,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困惑不解:“他将我们从欧洲召来黄浦江边,就是为了兴之所至喝酒吃肉?”
“不,他的心中有大计划。”
李隆盛嘴角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卡普罗尼的飞机,机舱里沉睡着一尊镇墓兽。
夜已深,雪已止,云破,月出……
夜渡浦江,又是一番风光。秦北洋到了浦西老城厢,回到乔家路的九间楼。
老金去看了一眼马厩,急匆匆跑来说:“幽神不见了!”
“这匹汗血马跟了我一年多,绝不会无缘无故跑了,必是被人偷了。”
老金在西北多年,也常遭遇偷马贼。秦北洋寻到街上,发现雪地里凌乱的马蹄印子,还有脚步印子。说明幽神性子暴烈,偷马贼无法骑乘上马,只能牵着缰绳,徒步将它带走。人与马的搏斗,不可想象。对方必是玩马的绝顶高手,否则早就被马蹄踹断脖子了。
“跟着马蹄追!”
秦北洋、老金、中山,还有九色,再度踏雪而行,挑灯寻千里马。幸好有这场圣诞夜的大雪,否则在这石子铺的马路上,根本不可能留下踪迹。
天寒地冻,积雪异常结实,马蹄印子也很清晰——向西进入法租界,在法国坟山折向正北,穿过爱多亚路,就是公共租界,右边是陷入黑暗沉寂的大世界,幽神的马蹄印消失了。
老金仔细观望地面:“主人,偷马贼很机灵,想到我们会跟踪,将这片雪地扫过了。”
秦北洋蹲下看着小镇墓兽的琉璃色眼球:“九色啊九色,你能找到幽神吗?”
九色的灵石发热,便向着正北方向窜了过去。
一行人穿过有轨电车的轨道,到了跑马厅路,迎面矗立一道高墙。九色用它的钢筋铁骨,向着墙壁撞了两下,又奔到一扇禁闭的大门前。岗亭里亮着烛光,还有印度门卫看守。
微弱的灯光依稀照亮一行铭牌:SHANGHAI RACE CLUB。
秦北洋才想起这是人尽皆知的“上海跑马厅”,高墙里是一片广阔的赛马跑道。此地戒备森严,即便有九色在,依然不可硬闯。
他后退到马路对面,低声说:“我知道谁是偷马贼了!”
“主人,你最会断案了!”
老金奉承了一句,秦北洋摇头说:“还记得在长江的轮船上遇到的英国人吗?”
“就是那个开价五千大洋要买幽神的家伙?”
“他早就对幽神垂涎欲滴了!对了,你注意到他的个头了吗?”
中山总算插上了一句话:“嗯,比我们几个人都矮。”
“我听说顶尖的赛马骑手,基本都是小个子,身高体壮的会压得赛马跑不快。此人识马,爱马,甚至要偷马——他认定只有像幽神这样的汗血马,才能帮他赢得比赛!”
老金已经困得不行了:“如何才能把幽神就回来呢?”
秦北洋又靠近跑马厅的围墙,马灯照出墙上告示,下一场比赛时间:1月1日,1922年的元旦,贺岁杯特别赛。
还剩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