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踹开了,徐慧雨正在改数学作业的错题,惊得笔都吓掉了。
徐来的校服开着拉链,袖子挽起来,青筋暴起的小臂下是一双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紧握着一根生锈的铁管站在门口,像一匹复仇的孤狼。
“你们谁叫安晴?”
众人都有些蒙,惊恐之中眼神都已经纷纷不由自主的把同学出卖了。毕竟一个高中生闯到一个初一学生中带着武器叫嚣着拿人,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大家惊恐之余都十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班长似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为一班之长神圣的使命,喊了一句:“你是干什么的闯进我们班?!你是隔壁高中的吗?你再不出去我要叫老师了……”
徐来丝毫不理会,也假装看不见所有同学都转向一个女生的目光,显得有些不耐烦的用钢管敲了敲门:“谁叫安晴?给我滚出来!”
这时候不知道谁指了指那个梳高马尾的女生。
“出来。”
那个女生万分惊恐,坐在那里不敢动。徐来走了两步把她直接从班里揪出来,关上了门。
班里瞬间像炸开了锅。讳莫如深的、大呼小叫的、愤愤不平的……大家通过这短短一个情节三言两语的变造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当真是比笔下的作文要精彩百倍。
徐慧雨静静的坐在座位上,听见有几个同学小心翼翼的说那是她的哥哥,一定是知道妹妹被欺负了来报仇了;又有几个同学说好像她哥是混黑社会的,他爸也是。她听着同学们有些小心而后怕的语气,快乐的像是拿了一把把匕首捅进每一个人可恶的嘴脸上。他们求饶着、绝望着,简直兴奋得令人发疯。
然而她只是静静地坐着,表现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气质,享受着这份悄无声息的荣耀。
过了一会儿,安晴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但看得出来吓得不轻。正巧此时,下课铃响了。
然而所有人都不敢动,好像突然闯入的徐来成了这个班说了算的人。徐来站在门口,朝徐慧雨喊了声“不走吗”,徐慧雨这时才低着头,沉默着慢腾腾的收拾书包,成为班里第一个走出教室的人,表情淡定的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
徐慧雨紧紧的捏着徐来的袖子的一角,心中是天翻地覆的欣喜。似乎并不是要一种结果,并不是真的有什么好的希望,而是彻底打破之后一种毫无期待的安全感。
徐来这场戏演的有些累了,他还是习惯做那个老师家长眼中的乖宝宝,这种威胁人家小女孩的事儿还是干的不够轻车熟路。
徐来知道这样不是最好的方法,但只有这样才能立竿见影。他不怕老师找他,他也不怕什么处分。他甚至连退学都不怕了。
对于恐惧这件事,徐来和徐慧雨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两种极端。也许是怕惯了,也许是更大的恐惧蛰伏在真正的哪里,徐来变得无所顾忌。
徐来猜想,是不是鲁迅笔下素来麻木而残忍的中国人,便是他这幅样子。
忽然一阵秋风吹来,刺得他呼吸不畅,总想要佝偻着咳嗽。他甚至感觉出妹妹揪着他的那一只手慢慢的变成了托、又变成了扶。他怕妹妹担心,只得努力挺直了腰板慢吞吞的推着车子走,一点力气都没有。
走出大门的时候,因为他俩的速度过于慢而没有赶上绿灯,只好再等下一次。徐来难得的散漫一次,疲惫的目光漫无目的的看着形形色色的人。
他注意到几个民警,商谈着什么,上了前方的警车。
这种小地方的派出所民警,往往和影视作品里的警察大相径庭。他们衣冠不整,他们大腹便便,他们懒怠的五官透露着中年人的狡猾和油腻,一张口夹杂着脏话的方言总让你怀疑他们是土匪从良。
而其中一个民警,特别的与众不同。或者说,是鹤立鸡群。
他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挺拔,修长,张嘴一口澄清标准的普通话。他的举止和仪态都是那么的从容潇洒,浑身上下好像洒满了光,处处都是那么的周到和熨帖——就连他大檐帽下露出后脑勺的发梢,都打理的那样井井有条。他的周身好像都写满的正义二字,金光闪闪的,衬得身边几个明明跟他差不多级别和年龄的民警同志活像是打入我军内部的特务。
这样滑稽又养眼的场景实是世间难得,徐来苍白的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个促狭又天真的笑容。只是徐来忽然觉得,这个人好像似曾相识,他们一定是见过,可又说不上来。
绿灯亮了,他们继续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