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齐府
不断地临摹书画,让自己强行镇定的齐绩觉得自己手腕虚浮脱力,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跌落在宣纸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他长出一口气,转身看向一边不疾不徐喝着香茗的敖昌绅,齐绩的眼中露出了无奈和决绝,这十几年来他一步步走上兵部侍郎的位置,距离那个他眼中至高无上的位置也只有两步之遥,此生还是有希望的!
作为上位者,他不缺决心和勇气。
站直身子,与那边有所感应的敖昌绅四目相对。
敖昌绅和齐绩平日里素无来往,今日突然上门已经让他很是疑惑,而前者开诚布公般的交流更是让他的内心起了惊涛骇浪。
敖昌绅不仅说出了齐绩是北蛮人内奸的事实,还道出了御马监案的背后,就是齐绩在布局操控。
也是在这个时候,齐绩发现自己找到了看不见的那双黑手。
但绝对不是眼前的敖昌绅,敖昌绅也只是人家的马前卒,仅仅如此,依旧让齐绩感觉口舌发干,头皮发麻,背后那双黑手的主人势力该是有多强!才能让一位右副都御史成为他的马前卒。
“齐大人考虑清楚了?”敖昌绅依旧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神色带着淡然和一丝自信。似乎他知道自己提出来的东西,必定能够得到一般。
齐绩沉默着,回想着先前敖昌绅给他提出的条件,和能够给予他的东西。
先说齐绩能够获得的,敖昌绅开门见山,直接道出他是北蛮人内应的事实,但是只要齐绩能够答应敖昌绅一件小事,那么这个秘密将不会被外人知晓。
同时御马监的案子也会在简方亮这里到达尽头,齐绩不用想着离开帝都,可以继续当他的兵部侍郎,甚至未尝不可在未来的某一日,坐上兵部尚书的高位。
而相较于齐绩能够获得的,他认为自己需要付出的东西,似乎有些不值得对方花费如此代价。
因为敖昌绅只需要和与齐绩联络的北蛮人碰个头,见一面。
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对于往常来说。
而目前来讲,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齐绩下意识的就将此事放大了,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事实上,像他这样段位的官场老手,怎么会轻易相信别人,更不会被眼前的利益迷惑双眼。
如果敖昌绅和北蛮联络上了,双方达成一致,回过头把他给踹了,那他真的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
但如果他不做这个联络人,敖昌绅只需将他与北蛮人的勾结泄露出去,明日的太阳他可能都见不到了。
旭阳帝虽不及他的父皇那般嗜杀,但对于叛逆,齐绩相信这位帝王绝对不会手软,更不会留着过夜。
因此对于齐绩而言,他的选择只有一个。
但他在考虑,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替自己争取最高的利益!
至于他能够继续当兵部侍郎,兵部尚书未来可期这种话,他是不信的。
虽然是小小的憧憬了一下,想象了一下,但是理智立马将他拉回现实。
“敖大人!”沉默不语了近一个时辰,齐绩终于开口了,因为嗓子干,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老夫可以替敖大人充当这个引路人,但是现在的情况是,那位北蛮长老估摸着已经出了城,如果要见,需得出城了!”
齐绩生生等了这一个时辰,就是为了确保北蛮长老必勒格有足够的时间出城。齐绩相信以那位智者的聪明,定然能够安稳出城的。
而只要他带着敖昌绅一起出城,那么他的安危就有所保障了。
敖昌绅点了点头,痛快的答应了,痛快到令齐绩惊讶不已。
紧接着,敖昌绅继续道:“我知道齐大人的顾虑,但齐大人有没有想过,我一旦和北蛮人有过接触。齐大人也可以以此为要挟,或许我们之间可以和平共处。齐大人,莫要以为我说的是虚言,如果齐大人还不放心,我甚至可以和北蛮人留下书信,交给齐大人,作为拿捏我的把柄!”
此话一出,齐绩只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即将渴死的人,天空响起一阵闷雷,黑色的厚重云层飘至头顶,一丝凉风从衣袍缝隙间钻过。
这一刻,他动摇了。
“要不然,我再给齐大人一个时辰的时间思考?”敖昌绅微笑着说道。
齐绩刚欲作答,外面却有一个齐府的仆人拜见,齐绩看了一眼后者,脸色微变,然后立马掩饰神色,对着敖昌绅说了声抱歉,便出了房。
敖昌绅也不在意,只是站起身,来到齐绩刚刚的墨宝前,仔细端量。
齐绩来到前厅,此时前厅正有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齐绩见到后者,立即快步上前。
齐绩急不可耐的道:“怎么样?”
这中年商贾虚按双手,示意齐绩不要着急,然后缓缓开口道:“长老已经安全出城,布和将军已经杀掉简方亮,今夜我们的人会集合到府上,接你离开,明日一早出城!”
齐绩脸上浮现喜色,然后突然想到了敖昌绅,犹豫片刻后道:“明日,我想带一个人走!”
中年商贾知道齐绩的意思是多带一个外人,但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说道:“带多少人你自己看着办,长老只是让我们掩护你离开,我们都是将灵魂留在草原的战士,对于生死早就看淡。但是你多带一个人,危险就多一分,因此这些事情你自己考虑就是!”
说罢,完成了任务的中年商贾径直离开,齐绩看着对方的背影,眼神复杂。
回到后院,进入房间后,敖昌绅的声音便响起,齐绩顿时僵在原地,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简方亮应该已经死了吧,但是人死了,证据却还在,北蛮人就是北蛮人,蛮之一字概括的精准无比,就算是北蛮人中的所谓智者,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齐绩如同一只受伤的猛虎,死死的盯着敖昌绅。、
敖昌绅只是微笑的看着齐绩的墨宝,淡淡地说了一句:“字是好字,但有些急躁了,无法示人,可惜可惜!”
齐绩上前两步,深吸一口气,硬是将自己的情绪抚平,这点养气功夫,非是大风大浪十数年不可修成。
武夫的修为有段位,文臣的修为也有段位,而齐绩相较于文臣来讲,至少也是大成境的高手了。
“敖大人,希望能替奇某解惑,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冷静下来的齐绩立马回味出了问题所在,敖昌绅怎么会知道他去前厅所说何事,当时他和那个北蛮探子伪装的商贾,只二人在一室内密探,并无他人!
而且北蛮勇士布和去灭口简方亮的事情他也是不久前才从必勒格长老那里听说,而行动的实施估计就在这一两个时辰内,敖昌绅一直在这坐着,他又是怎么知道人死了,证据还在的!
齐绩对于敖昌绅以及他背后的能量有了刷新的认知。
敖昌绅背着双手,笑着看向齐绩道:“齐大人,与我合作吧。一来你没得选,二来北蛮草原你是呆不惯的,况且你可一人偷生,一家偷生,却无法一族偷生。”
敖昌绅的话令齐绩愣在原地,的确,如果他选择离开帝都,他一家的确能活,他的独子在汉中,只需要快马一封就可以让他藏匿潜逃,有北蛮的策应,他们逃入北蛮并不难。
但是他的一族无法做到,他的事情败露,阖族必然要遭受皇帝的天倾之怒。
百年之后,他齐绩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他上了北蛮的贼船是迫不得已,是因为他自己的儿子。
齐绩的独子齐延坤近二十年前失手杀人,时任兵部主事的齐绩为了掩盖事实,送齐延坤北上参军,但却意外被北蛮旺古部俘获,后者在严刑拷打之下吐露其父是兵部主事,随即齐绩和北蛮之间有了联络。
同年,齐绩为了独子的性命,泄露布防图,导致拓跋云汉被伏击。事后北蛮以此为要挟,一直与齐绩暗中做着军械交易,并且腐蚀了大批中低层官员,而这里面大多是他的门生,简方亮便是其中之一。
一旦齐绩的事情败露,光是当年泄露边防图一事,就足够他夷九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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