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刹那之间,鬼切拼尽全力再次挥刀。这一瞬,他没有看见自己的刀影,只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鸣响。
源赖光手中的刀应声而碎,赝品终究不是真品的对手。他微笑着看向面前呆愣住的鬼切,如很多年前一样,在鬼切习刀有进时对他衷心夸赞:“恭喜你,鬼切,你终于超越了我。”
鬼切全身颤抖,握紧了刀柄,拼尽全力不让它再颤——
因为他的本体刀,正正插在源赖光的心口之上,透胸而出。
“鬼切,扶我坐下罢。”源赖光依旧笑意从容,淡定的像是胸口没有插上一把能要他性命的长刀。
鬼切已经彻底懵了,他下意识的听从源赖光的指令扶着他坐靠在白槿花下。他死死的盯着源赖光胸口那不住往外涌血的伤口,想着这是不是源赖光的恶作剧……当年不就是这样吗?自己为报欺瞒灭族之仇,他杀回源氏本宅。狂怒之下的他见到源赖光,直接挥刀将其碎尸万段,可不想那居然是源赖光的傀儡替身,自己所杀不过是个傀儡。因为自己突破源氏重围反倒是身受重伤,最后竟是被源赖光活捉封入黄泉之境整整两年。
这会不会又是混账源赖光的替身呢?鬼切想开口,可喉咙里却像是堵了块石头一样,怎么也说不出话。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生命正在从源赖光身体中流逝,他是真的要死了。任谁也不曾料到,源氏家主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亲手所锻的斩鬼之刃手里。
“你……你别动,我马上去让人找大夫。”鬼切惊恐的喃喃,他猛地回头想要命令仆从们去找大夫,却发现那些仆从纷纷垂首静默的立于一旁。鬼切一瞬恍然,源赖光早已准备好了这一切,这里不会有大夫,这就是他为自己选择的终焉之所。
“别叫了。鬼切,为我高兴吧,这便是我一直所求的结局。”源赖光笑着抚上鬼切的脸庞,指尖摩挲着他眼下那颗潋滟多情的泪痣:“武士与刀,当折于最轰烈盛大的战场之上,而不是老死缠绵于病榻之中。武士之道……本就是向死而生。”
源赖光说着咳出一口血。这一口血好似耗尽了他凝结而成的精气神,他的面色瞬间惨败下去,像是一片风中枯朽的落叶。源赖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口鼻涌出。可这个铁血一生的男人却在临终的时刻,却用平生最温柔的眼神凝视着面前清隽出尘的少年。
源赖光的手轻轻的从鬼切面上滑至他的左胸之上,感受那鼓动如雷的心跳:“鬼切,我不会让你为我殉葬……你一定要牢牢地记住今日,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
“你已经不是我的刀了,你是一个自由的人。昔年,吾以吾血,为你锻造一颗韧心。今日……吾以吾命,为你塑一颗人心。”
“这就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源赖光说罢便陷入了弥留之中,他软倒在鬼切怀里,炽热的鲜血染红了鬼切的胸膛。鬼切张大了嘴想要嘶吼,可他却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全身仅存的力气只能凝于胳臂托起源赖光的身体。他将头埋入源赖光的脖颈,眼中却是干涩的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他想要怒吼,想要痛哭,他想问问源赖光,为什么决定要自己去结束他的生命?!这算什么恩仇相抵?!他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带我殉葬?!
我不是你最骄傲,最自豪的刀么?!不是人类会带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一起离世么?我不是你最喜欢的么?!为什么源赖光这个骗了自己一生的男人死了,自己却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没感到自由与解脱,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撕裂臣千万片,血契断裂的痛苦对比于此根本微不足道。
可源赖光不会再回答他了。
然就在此时,源赖光的眼皮忽然动了动,鬼切蓦地睁大眼睛,他贴近源赖光的面颊,以为发生了奇迹——看,他就知道,这一定是混账源赖光的傀儡,专门用来整蛊自己的。他就是个臭不要脸的骗子,看自己被他骗的团团转以此取乐。
源赖光的眼神迷蒙,竟是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让鬼切愣住了,他见过太多次这种笑容——
新年花火之下、夕日云海之上、春廊落英之下、烟雨朦胧之时……太多太多,多到他数不清却每一幕都记得格外清晰。
“终是我,欠了你……”源赖光喃喃,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的表情竟是让鬼切莫名觉得堪称甜蜜与幸福。他凑到源赖光唇边,想要听他说欠了自己什么。
可这次他什么也没听到,源赖光真的死了。死在自己手中,死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