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鬼切再度因疼痛恢复意识时,他已随着鬼使兄弟走到了地府之外等候地府女主的召见——这也是鬼切第一次来到世人相传的轮回之地,他抬目四顾,发现自己正排在长长的队列中。无数或哭泣或麻木或忏悔或不安的鬼魂无分人妖牲畜的在阴兵的看守疏导下整齐的排成长长的一列等候冥府之主与判官的审判。鬼切回过头,只见入眼之处曼珠沙华连绵盛放,蜿蜒无际如一片燃烈至三途川畔的燎原烈火。这地府本是不见天日的地界儿,可却因为曼珠沙华所绽放的华光映出一片凝涸干枯的红。
“快些进去,阎魔大人宣召你了。”就在鬼切打量着冥府环境时,鬼使黑的声音忽的从旁响起。鬼切连忙回过神,随着鬼使白进入了大殿之内——冥府的女主高坐于浓云堆砌的白骨王座之上,她姿容端严凤眼凌厉,纵使华服盛装加身,却更令之不增风流反添几分不怒自威。鬼切瞥了眼便垂首不敢再看,因为晴明正在现世对他大加提点。
‘鬼切,见到冥府之主时一定要恪守礼仪,一定不能直视其容颜,且要对其谦卑问好。冥府女主是个有些爱捉弄人的女子,但只要好言应承,她便不会故意为难你。’晴明的话语通过现世的法阵传递直鬼切耳畔。鬼切听得提点,对着阎魔肃礼相拜后才说出自己为寻旧主魂魄下落而来的目的。他心底也有些没谱,因为对面是这个死亡国度的女王,她若是拒绝帮忙,那自己也毫无办法。
可就在鬼切心下暗自忐忑之时,骨砌云座的冥府之主却以一种慵懒且戏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付丧神。饶是过了许久,她见似有汗珠自付丧神额际滑下之时才幽幽开口:“当然可以,你是晴明的故交,而晴明也曾帮助过妾身冥府平衡阴阳两界……这等小忙,委实不足挂齿。”
阎魔呵呵一笑,涂着鲜红蔻丹的纤指轻掩朱唇:“只是这一世,你的主人才死不久,尚未渡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转世……他的魂魄,还在妾身殿外排队等候审判善恶才能决定何时何地转世何方。”阎魔说着又是一顿,唇角微翘:“但要轮到审判于他,也得过个好几十载吧?你不惜以身入地狱寻一故人,此等胆魄坚毅委实令妾身心生敬意。不如你便在这冥府长居罢,等到何时审判到你的旧主,你们便可一并入了轮回。”
‘鬼切,你要记住,你只有三个时辰!过了三个时辰,你便会彻底迷失在冥府魂飞魄散!’
晴明的警告再度于耳畔炸响,鬼切心神一震,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冥府女主的有意为难。他心下焦急,却也无计可施。他憋了半晌,终是朗声道:“阎魔大人,请恕鬼切僭越。若是鬼切能将旧主魂魄找寻而至,您是否能提前为之审判并告知鬼切其后世下落?”
“可这冥府之中鬼魂有千万之数,你又如何能辨认出你的故人?”阎魔眼中兴味盎然,似是从鬼切口中听出了极有趣的话儿一般:“妾身当然可以答应你,若是你在三个时辰内能在万千鬼魂之中找出你的故人,那妾身除却会告诉你他来世的下落,还能告诉你一件让你更有兴趣的事儿。”阎魔说着纤指轻抬指向殿外:“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他。”
“多谢阎魔大人!”鬼切没想到阎魔竟然这么好说话,他谢过之后匆匆出殿,可不想他刚出殿外便呆愣在原地——殿外万千排队的鬼魂,竟全部变成了源赖光的样子!
这时的鬼切才恍然发觉自己是受了冥府之主的捉弄。可事已至此,他已没有反悔余地,思至此处,鬼切便沿着长长的队伍往三途川走去——他发现,除却队列里排着的,曼珠沙华花海之中也徘徊这不计其数的孤魂游鬼,他们顶着源赖光的皮相在这轮回之地或哭或笑或麻木或暴怒……七情六欲尽数显露在那一张皮相之上,鬼切想通过血契寻人,却不想每一个鬼魂都可对血契产生共鸣。
鬼切见此情形,顿时明白了阎魔的用意——冥府之主是要自己在万千假象中寻得一个真正的魂魄,他若是寻不得,那便会永生永世迷失在这三途川畔。可事已至此,他又怎能轻言放弃?鬼切咬紧了牙,顺着三途川一路走去。他并没有一个个的去观察那些披着源赖光皮相鬼魂的反应,因为大部分的鬼魂所做的动作行为和眼神气质完全跟他记忆中的人对不上号;可也有少许与源赖光相似的魂魄,有的魂魄拄刀而立,眼神坚毅;有的魂魄目光深沉,在望向鬼切时会带上沉缓柔和的笑容。
这些魂魄就像是把鬼切的某一部分记忆中的源赖光截选出来放在这里,有少年的、盛年的、老年的……他们令鬼切乍眼难辨真假。可假的毕竟是假的,鬼切依旧能从他们拔刀的细微细节和唇畔弧度辨别出细微的差别。这一路走来,鬼切都对自己对源赖光的了解感到心惊——他从未想过,原来在千百年的岁月中,他已将源赖光的发肤神态言语等等细枝末节的一点一滴全数刻入了自己心底。他踏过无数幻影,犹如踏过如洪流般匆匆而逝的岁月,可心中那份感情,却在岁月的磨洗之下愈现深刻与历久弥新。
三个时辰很快即将过去,晴明厉声警告鬼切放弃寻找赶紧返回现世。即使这次不成功,他们还有大把的岁月去发现其他寻找源赖光的方式。
可鬼切却不甘,他不甘再这处幻境之中与源赖光再度擦肩而过。他错过了太多次,来迟了太多次,他不甘心就此放手,他分明能感到,源赖光就在他身边。
现世的晴明看着法阵中倒映出的冥界之像,不由心内焦急,他知鬼切是放不下近在咫尺的希望,可这缕缥缈不定的希望,却恰恰是最能迷惑鬼切的心魔。他向玉藻前与小白使了个眼色,正欲将鬼切强行拉回现世时,却见鬼切在一个衰朽的老人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皮相为衰朽将死的源赖光,他目光不似当年那边锐利迫人,有些浑浊的瞳孔蕴着平和与从未在旁人面前显露过的温柔;他并不是在占据鬼切记忆中大部分的意气风发持刀号令的将军形象,也不是持刀与他对练的刀客武士。老人披着织绘这三花五叶龙胆纹的羽织,拿着一杆笔坐在三途川畔蘸着忘川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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