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宋湾的手从栏移到春铃的衣衫,女孩精力充沛,力气也大,车轱辘碾过沥青路,树影飞快地后退。
“你多大啦?”
春铃回答:“十七。”
她微微侧头,笑着问宋湾:“你呢?”
“二十二。”
春铃“哦”一声,回过头看向正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很近了。
“你信啊?”宋湾自己先笑,转而腹诽,十四岁的她长得很老成吗?
春铃柔和地说:“我可以试着去相信。”
她是春天里,一池春水,平静地泛着涟漪。不是洪水的汹涌,不是长河的渊流,有的是不疾不徐,款款深情。
宋桡徐蔓都会匪夷所思或者当成笑话听听的,这个陌生的女孩子竟然相信了,宋湾不可避免地感触颇深。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看样子你不是这里的住户。”
“我和我爸妈一起来接……朋友,我自己想先回去。”
树影开始减速后退,花圃的纯白的花,团成云朵的样子,远处的铁栅栏被蔷薇包裹,越过去是高耸的楼层和川流不息的车辆。
“对面便利店附近有公交站台……”她看到宋湾的扮相,顿了下说道:“这里也很容易打车。”
宋湾跳下,道了谢,她并未立刻走开,莫名其妙地问:“你每天都在茶厅吗?”
“茶厅是我叔叔的店,我在四中读高二,周末会来帮忙看店。”
“那再见。”她挥手,穿过粉嫩的蔷薇,轻盈地走过人行道,源点不可抵达后,呼吸终于顺畅。
打车回到家,她给宋桡去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先回家了。宋桡虽然疑惑,但在电话中也问不清,想起她说自己不舒服,于是嘱咐她多喝热水。
宋湾听到“多喝热水”直接挂了电话。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两点钟,她吃了些饼干准备睡下,告诉卢姨不必叫她起来吃晚饭,她今天不想和沈故桉见面。
“可先生说,为了欢迎沈少爷,今晚一起出去吃西餐,是那家姑娘你一直想去吃的法国餐厅。”
宋湾垂下眼帘,低声道:“昨晚做了噩梦,没睡好,今天头疼得厉害,卢姨您让我好好休息行吧?”
早晨,宋湾哭得可怜劲儿她也是看到的,而且一整天脸色也不好。
卢姨只好答应她,走前轻轻把门锁上了。
宋湾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是和沈故桉作对呢,还是和自己做作对呢。
床前的牛奶冒着腾腾热气,醇香悠然。十四岁的宋湾,心里装着漂亮的衣服首饰,也有对未来人生的憧憬,更多的却是玩乐游戏。她有纯真的善意,她觉得世界非黑即白,爱憎分明,她不会活得这么辛苦,她最大的烦恼仅是数学物理。
那重新来过的这一次意义是什么……
自己给自己找烦恼吗?
宋桡挂了电话不太安心,重新拨过去:“湾湾,你怎么了?今天这么奇怪?”
宋湾抱着手机不知所措,宋桡徐蔓不可能有春铃的心境,他们无法相信二十二岁的宋湾带着满身的伤痕、丢盔弃甲地逃在八年前的自己身上。
更何况,他们根本没办法帮助她。需要改变的事情在今天之前,铁皮包裹着,不可变动,今天之后只能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宋湾把说给卢姨的话再次转达给宋桡,宋桡简单地信了,不忘奉还“多喝热水”。她笑笑,结束通话。
窗外传来汽车行驶的声响,叽叽咕咕的一群人,陈叔抱着行李箱上楼,在宋湾隔壁的房间里放下。
哒哒哒,下楼又上楼,开门又关门。
她能想象到,卢姨招呼家里的佣人准备好丰盛的晚餐,宋桡带死气沉沉的沈故桉参观房间,徐蔓还在为合同上的漏洞喋喋不休……
经历过的四月二十日,天气明媚,她向坐在台阶上的少年伸出手,我叫宋湾,交个朋友好吗。
少年并未理睬,他的头发长得遮盖了眼睛,下颚瘦得脱相,身行单薄,像只惹人怜爱却暗藏爪牙的小狼。
同行的路上,他一句话不说,全是宋湾在谈天说地,她真的很开心,她从未想过曾经的遥不可及突然触手可得。
好像明亮的星星突然落入了你的怀里。
她知道沈叔叔和沈阿姨去世,他很受伤悲恸,她暗暗发誓一定要用心守护他,把他从过去的枷锁中解救出来。
你看,多么可笑,自以为是,一厢情愿。
比起精明的宋桡徐蔓,宋湾天真得傻,这么便捷的报复手段,连宋湾自己都觉得时不可失,何况聪明如斯的沈故桉。
她为他付出真心却被践踏而悲凉。
她为他一身正直却被蔑视而愤懑。
她的青春,真的喂了狗。
天色大暗,太阳和月亮交班,庭院里处处点灯,倦鸟归林,虫鸣蛙睡。路旁树上的猫头鹰还没熟睡,树下窸窸窣窣。
再等等,世界还不够安静。
她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敲打着桌子,咚咚咚,节奏沉缓地打出音符。窗外越来越亮了,世界都在沉睡。
凌晨,整栋房子没有一处明亮,月光洒满街道,路灯稀稀残影。
“咚咚咚”越来越急促杂乱——
她蹑手蹑脚爬下床,赤脚出门,拐进沈故桉的房间,床上的人标准地躺睡,他的行李箱未来得及收拾随意搁置墙角。
宋湾一步步走向他,坐在他的床沿,借着月光看到阖目的沈故桉,他睡着了吗?
她的双手抬起,直直掐住他的脖子……
她笑了,笑着笑着视线模糊,温热的液体啪嗒啪嗒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