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种灵长类动物总之是非常神奇的。宋湾失眠一整晚,辗转反侧,没想到早读课被同学们咿咿呀呀的读书声熏陶得睡了一整节课。
这还不算,中途醒来发现大家在激动地高声轩昂,不满意语文课替换成政治课。
她迷迷糊糊地搜索了下记忆,语文老师也不至于这么惹人爱,难道这节语文课她准备放电影?
不对不对,哪有大清早看电影的……
还没想完,大脑宕机,她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她在大榕树下荡秋千,穿堂风擦耳路过,一串花香组成的音符悄悄淡淡地旋进她的耳道。
低缓的大提琴音,仿佛从遥远的国度跨越千山万水而来,浓郁的故情翩翩支引一场美梦。
在她身畔栽种下的栀子花,开满奶油色花朵,吸引了色彩绚烂的蝴蝶。头顶树冠撑起熟贴的伞,她的白棉裙上,叶影扶疏。
重生的两天里,第一次整个人如此轻松地沉浸在宁静的时空中。
“咚——”
同桌在桌底捅了捅她。
她迷瞪的双眼看到了一脸厌弃的政治老师,站在她们的桌前,一本政治课本抵在她们的桌上。
谭青青三十岁左右,头发一丝不苟地盘上,素面朝天,一身黑色的职业装。
“站起来。”
听得出,谭青青的话含有隐忍的成分。
宋湾坐得靠前,张望了下后排规规矩矩做笔记的同学,诚恳地提建议:“我去后边站吧。”
她会挡到人的。
谭青青的政治课十七中闻名,四十五分钟用十分钟划知识点,剩下的三十五分钟全部用来背诵。她多说一句“题外话”,都是愧对于热爱背诵政治知识点的各位莘莘学子。
显然,宋湾的话刺激到了她,听着以为是对一位不写板书的老师的嘲讽。她捏着书角的手暗暗用力,喉咙上下松动,发出沙哑却不乏暴怒的声音:“你出去!”
四下里静悄悄,没有一个学生没有眼力见地翻书或是转笔,他们心中与表面冰火两重,热闹得差点从嘴里喷出火来。
平凡的一天难得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辛小漓嘴巴张合,钦佩之意不单单能用语言形容,双手快要不受控制地鼓掌。
宋湾还没有清醒透,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不错。她赤手空拳地走了出去。她不会看到谭青青的脸色有多难看。
辛小漓对同桌惊呼:“宋湾今天喝多了吗?”
然后她瞄了眼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讲书的谭青青,忍不住乐呵:“谭青青怂了吗?”
同桌耸耸肩。
走廊上清净极了,隔壁班级只有老师抑扬顿挫的授课,楼下路道一排排梧桐树自得其乐地仰头望蓝天白云。
小学校区隐隐有上学铃在响。
啊,可爱的孩子们才刚刚背着书包系着红领巾开开心心地来学校呢。
宋湾趴在栏杆上,脑袋垂下去,萎靡地感觉自己像一瓶过了期的黄桃罐头。
也许她需要再睡一会,梦里悠扬的琴声犹在耳畔。
她百无聊赖地数着梧桐树的叶子,视线之内霍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沈故桉瘪瘪的书包不知道能不能装满她头顶的云彩。
他并未走进教学楼,弯身拾起一片蒲扇似的梧桐叶,翻来覆去地看,看光下的叶脉,看水波状的叶边……
他的手勾着叶上不规则的虫洞,慢慢地,如同欣赏艺术品般,不疾不徐地撕裂,叶脉蜷卷一个冬日才迎来的新生早在落下的时候,注定了破败的结局。
手中残坏的叶,流畅却残忍地投入了垃圾箱中。
沈故桉似无所察觉,又好像看穿一切,他转了身,仰视楼上宋湾的位置。
她双手托腮,因睡过而凌乱的头发随意地张狂,眼睛中却是一片平和,她看到的不是梧桐树不是沈故桉,可能是一片平静的湖水。
沈故桉怎样来的学校,与她不相关;他怎样的宣泄,她也不必在意。他只是存在的,存在的一个风景。
她想在他们之间安装上一扇上锁的玻璃窗,心情波动的时候可以去看他,但要受限制,仅能沉默而久远地端详。
是很好很好的。
可是,并没有窗。
宋湾放下手,收回目光停止身子,一步步盯着地板后退,后退在他的视觉盲点。
走廊上的文化标语和名人照片,旋亘着,像小鸟一样飞走了。她处在一片空白之中。
下课后,谭青青走出教室,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她,夹着自己的讲义趾高气昂地离开。
辛小漓携三五好友,在走廊上围城一圈把宋湾里里外外都歌颂了一遍。
“中国人的脊梁呐!”
“后起之秀!”
“顶天立地!”
“卓尔不群!”
宋湾懒得应付她,对无视自己的谭青青有些感到抱歉,大家都是成年人,让一个初中生拂了面子,自然不会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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