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大牌楼和拱门也没拆,附近的人家就都喜欢坐到门楼那边的两排石头上边聊天边吃饭。“除了冬天天气凉,俺们几乎一天三顿饭都是坐在那吃的。大家有说有笑,街坊邻居之间的交情也是可好。”老人一边回忆一边有节奏地敲打着圈椅的手柄,“现在可不行了,就连葛老屁自己都是躲在自己家里面吃饭。外面实在是臭,太臭了。”贾老六婆姨笑着打岔说那牌楼后面原来是个粪堆,“大家都知道那是粪堆,可是大家都不在乎,照样坐在那有吃有喝、有说有笑。现在粪堆倒是没了,变成了水泥地,可是坐在那儿聊天吃饭的人反而没有了。”
“老屁家小子那天回来我碰到他,说是下个月要接上老屁家两口子进城里享福哩。”贾老六父亲看着斛宴三人,笑着说老屁家小子在粮站上当大夫,找的也是城里的媳妇儿。还说村里好多户人家都已经搬走了,只剩下他们这为数不多的十几户人家。
”我们也早就想搬走,可是又能搬到哪里去呢?”贾老六婆姨站在门后面的脸盆架旁,拿着一块用到看不出颜色的旧毛巾替女儿擦脸,她说据打工的亲戚回来的时候说,这座县城里光焦化厂就有不下四十座,按规定所有的厂子都得离村庄一千米以外,但是很少有厂子能做到的,毕竟离着村子近就意味着离水近,离电近,离路近。有的厂子虽然修在一千米以外,甚至两千米以外,但炼焦的废渣照样还是拉到村庄里掩埋——就像在村里面挖了那个大坑的小河青青焦化厂。所以只能村民们往外头搬。“大家惹不起人家,就只能想办法躲得远一点,可是躲到甚时候是个头哩?”贾老六婆姨不知道,斛宴他们也不知道。贾老六婆姨看着忍不住咳嗽不止的女儿,叹了口气,道:“村支书说县里面下了通知,要竞争甚‘全国百强县’,说焦化产业占了全忠节GDG的百分之七十还是多少,所以让我们大家忍耐忍耐,可是你说这GDG是个甚东西了?能吃还是能喝?和俺们有甚关系嘛!”
“不是GDG,是GDP,Gross Domestic Product。”沈墨言善意的纠正着贾老六婆姨的错误:“就是指一个国家或地区在一定时间内经济中所生产出的全部最终产品和劳务的价值。”怕贾老六婆姨不能理解,她又进一步解释道,“这个东西可以反映出这个地区的经济实力和市场规模,也就是说GDP越高,证明这个地方的经济水平越发达。”
“要说还是你们这城里人,懂得就是多。”贾老六婆姨将毛巾拧干放到毛巾架上,随即又露出一丝得意:“俺们家小栓子,就是俺大儿子,前两年刚考上了师范,河东师范,也是个一本哩!”她指着扣箱上面,贴在墙上的一排排奖状。一张略有些模糊的全家福被贴在最右边的奖状下面,正是贾老六一家的全家福。照片上的贾栓子站在奶奶的身后,贾老六的左边,也是整张照片的最左边。穿着一身和背景里的土窑格格不入的新西服,脸上带着和父母一样的高原红和憨厚笑容。“俺就盼着他啥时候能在河源安顿下来,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或者当个老师也挺好!最好再能找个河源的儿媳妇。那样俺们一家就都跟着他去河源去。也省得再像俺们一样,靠着出卖自己的体力来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