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再见”吧。
那天,清晨,他穿着经年不变的立领polo衫和西装裤,提着自己的公文包,正要出门。章雯思才起床,还在餐桌前揉着眼睛。
母亲在厨房里为自己冲泡牛奶。
他说了那句“再见”,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章雯思记得那天的牛奶很好喝,甜滋滋的,和自己前一天晚上吃的绿豆冰棒一样甜。
但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爸爸在道别之后,以怎样的走路姿势出门,公文包放在左侧还是右侧呢?
阳光好像恰巧撒在他的身后,所以他的样子都是在一片光中,怎么也看不清。
接到电话的时候,章雯思正准备和妈妈一起去超市买日用品。
“您好,请问是章泽诚先生家里的电话吗?”座机在两人准备出门时,突然作响。
妈妈已经换好鞋子站在玄关处了,章雯思转身去接起了电话。
“啊,是的。请问你是?”
毕竟只是一个刚进高中的小崽子,章雯思还不懂接电话时,不知对方身份那最好用敬语。
“我们这边是市医院服务台,刚刚章先生遭遇了车祸,警方通过他的身份证件和通讯录,让我们拨打这个号码。麻烦您和您的家人尽快来医院一趟,章先生的生命濒危,请尽快赶来。”
感觉很久没有得到回复,电话里的人,还是很有礼貌。“小姐,在吗?小姐?请尽快”
但是章雯思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生命濒危”四个大字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翻腾旋转。
电话听筒从章雯思手中无力的摔落。“啪”地一声,像是一个终止音符。
章妈妈见自己的女儿接个电话迟迟没有了反应,后面听筒直接掉了。章妈妈联想到刚刚换衣服时,她的眼皮不停跳动,她感觉有些不对劲。
没顾得上换鞋子,她径直走到了电话旁,弯腰捡起了听筒,她还不知道,命运的车轮已经行驶到了另外一条路上。
前路坎坷艰难。
对面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还是那句冗长的通知,章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后,才明白自己的丈夫是真的遇到了车祸。
她看到自己身边,已经失去神思、呆若木鸡的女儿,硬逼着把眼泪留在眼睛里。
“雯思,走吧。”章妈妈悲伤的挂断了电话,然后牵起章雯思的手,沉重而大步地走出这个家门。铁门被女人的手轻轻关上,留下室内一地倾泻的阳光与挥舞的尘埃。
那是二十一世纪初的头几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到了内陆城市。经济飞速发展,小轿车在城市里飞驰,践踏着底层百姓的羡慕与卑微。
章爸爸是一个公务员,安分守己的每天遵循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那时候,国企的铁饭碗还很吃香。
但是章家也只是一个小康之家,远不到能够买得起轿车的水平。章泽诚是在骑着自己单车去上班的路上,被一个横冲直撞的小轿车撞倒在地。
那时候,街上的好心人还有很多,“碰瓷”这个词语还未在人们生活中出现。所以满头鲜血的章爸爸立刻就被好心人送去了医院,但是肇事者却在人潮中悄悄溜走。
法律在逐渐完善,但是法律的空子也有很多,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就是一把伤害社会公平的利剑。
肇事者悄悄逃离,路口没有先进的摄像头,人证只能是那些出手把章爸爸送去医院的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