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影眼里,却是充满了杀意,诡计,和险恶……
它蕴含着人们的理想,也不断摧毁着人们的理想,犹如老树抽新芽般轮回不止。但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却都能被它所包容。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却是最为酣畅快意,直接了当。
“我们现在也算是游侠吧?”
酒三半在马背上问道。
“哈哈,飘忽不定,浪迹四方!要说在这赶路时,还能勉强算是半个游侠吧!”
刘睿影说道。
什么是侠?他也不清楚……但他十分羡慕像范谷山那样可以自由舒展个性的人。
几乎是个江湖人都会标榜自己是侠,然而是个侠都会说自己是在为天下苍生,为江湖世界操劳。去修复那些破坏的道义,重新拾起丢失的信义。竭尽自己所能的去维护秩序,即便深潜莫测,吉凶难料也绝不会退缩。
“你算半个,你根本不是。而我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一个!”
欧小娥指着酒三半和刘睿影说道。
“我是查缉司之人不错,可你一位欧家‘剑心’怎么就能算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了?”
刘睿影有些不服气,出言反问道。
“难道你们查缉司就没有教过你,侠只是一群以武犯禁的盗匪吗?”
欧小娥问道。
刘睿影撇了撇嘴,没法回答。
却是如她所说,查缉司代表的是官府,是朝廷,是正统。不管天下有多乱,也轮不到一群习武的庶民来穿山过滩,百折千回的去舍己为人,平复动荡。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你做了我该做的事,顶走了属于我的名望,那就等于抢走了我的饭碗。我饭都没得吃了,又岂能容你?
“你欧家能在军州下危州内安家落户,不也是靠着平南王的庇护?”
刘睿影说道。
欧家作为天下间硕果仅存的大世家之一,却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典型。官府有求于他们的名刀神剑,自然是礼遇有加。而那些不约束的江湖豪客他们却也是联系频繁,互相之间称兄道弟,往来不断。
“欧家是欧家……我是我……”
欧小娥这句话说得声音太小,刚一出口便散在了呼呼的风声里,谁都没有听到。
“哪有什么侠或江湖啊……都顶着同一片天,看着同一片云,怎么就非要分的那么清楚?”
酒三半喝了一口酒,清了清嗓子很是不屑的说道。
“江湖江湖……不过是人们想找到一个敢作敢为,嬉笑怒骂的幌子罢了。说到底还是害怕……远离了官府,说自己是江湖人,以为这样一来就可以为所欲为。然后在江湖要是遇到了危险,却还不是吵嚷这要报官?”
刘睿影和欧小娥听了酒三半的话却是双双陷入了沉思。
却是,远离庙堂世俗,去往一个相对超脱独立的空间,是几乎所有人的一种向往。使人把这种对自由追求的行为,放到所谓的“侠”身上,如此便认为他们就是真正脱离了凡尘俗世掌控之人。而后把他们的活动轨迹,行事方法命名为江湖。说到底,不都还是俗人的梦中呓语吗?
“什么江湖不江湖,都是痴人说梦罢了!是不是,阿黄?”
一道声音从路旁的农舍前响起。
“好酒香!”
酒三半在马上都坐不住了,伸直了脖子使劲闻到。
刘睿影驻马细看,原来是位青年坐在一辆简陋的架子车上正在逗弄一条黄狗。
这架子车比冰锥人的那个移动书摊却是要破烂百倍不止……木板长长短短,歪歪斜斜,似乎都是人家用剩的边角料。而这条黄狗也因为年纪大了,只顾着眯眼晒太阳,根本提不起精神来……就连摇动的尾巴,都显得蔫蔫的。
刘睿影思量既然已经停下,却是下马休整一番也好。连续奔波了百十里地,马儿也是有些疲累。
“咦?这位朋友莫不也是酒道中人?”
他站起身,抽了抽鼻子对着酒三半说道。
看样子,是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气。
欧小娥终究是姑娘心性,看到黄狗顿时就下马前去逗弄。她从怀中拿出充饥之用的牛肉干,放到黄狗面前,嘬着嘴想引起他的注意。没曾想这黄狗竟是白了它一眼,把头瞥到了一边去。
“哈哈,这位姑娘却是不好意思了……阿黄不喜肉食。”
此人说道。
他穿着一件靛蓝色云锦袄子,站起身后用手紧了紧腰间的涡纹大带。眉清目朗,俊秀挺拔,潇洒文雅。
“不吃肉吃什么,难道吃菜叶子?”
欧小娥问道。
此人并不回答,而是拿出了一个罐子,从里面掏出一根腌制的黄瓜递给了欧小娥,说道:“姑娘权且再试上一试。”
不经意间,却是触碰到了欧小娥的手。
她正待要发怒,以为又是一个借机占自己便宜的登徒子。抬头一看却发现对方一脸坦然,毫无猥琐之象,便只好憋住了不再发作。
“嘿嘿!它竟然爱吃黄瓜!”
没想到,欧小娥把黄瓜一凑近,阿黄便转过头来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却是没有再给欧小娥白眼了。
“你这狗倒也奇怪,给他不爱吃的竟是还用白眼翻我!”
欧小娥拍了拍手说道。
“阿黄的青白眼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对他喜欢的东西,自然是青睐有加,对他看不惯的,从来都是以一个白眼拒之,想想也真是潇洒!”
这人感慨的说道,看样子竟是颇为羡慕自己的狗。
“狗都像主人,想必朋友也定当是为顶天立地的人物。”
刘睿影说道。
他却是想探一探这人的底细,毕竟出门在外多个心眼儿准没错。
“不不不,恰恰这一点是我跟阿黄学的……后来发现竟是颇为有用。其实也不难,只要勤加练习就好。”
言语间,后方来了一架装饰豪华的马车,并随有数十名仆从。
“看,机会来了!我教你啊!”
此人说道。
“常大师!我家老爷有请您去一趟。老爷说只要您去一趟,这一车的古籍善本,山水字画全都悉数奉上!”
为首的仆从恭恭敬敬的双膝下跪,将名帖高举过头顶说道。
只见这位常大师,顿时翻了一个比方才阿黄还要剧烈的白眼,而后一言不发。
任凭那些仆从如何磕头跪求,常大师都是无动于衷,反而转过头和酒三半聊起了他的酒葫芦。
这群人眼见实在没辙,便只好悻悻离开。
刘睿影看到这一幕简直是哭笑不得。
若说他真的是与阿黄学的这青白眼之术,那他这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是付出了多少的勤学苦练,也就是说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以白眼相对。
“敢问常大师是住在这里?”
刘睿影无奈,只得换个话题问到。
眼看他如此年轻就已被冠以大师之名,更是让豪门大阀以厚礼恭请,怎能不让人吃惊呢?
“可千万别叫我大师,在下当不起这两个字……我两个多月前和阿黄游历到此,闻到此处酒香非凡便停了下来。推门一问才知道房主人自酿的佳品,于是便和房主人打个商量住了下来。第一日夜里,我与他二人拼酒,两败俱伤之时却是约定要大醉六十天。”
刘睿影听后发觉西北之地,人喝酒都跟喝水一样……先是酒三半,三半不离酒。再是这位常大师更是不得了,竟然要大醉六十日才肯罢休。相比之下,自己这几两就上头的量却是根本站不住脚。可是这常大师不让自己称呼他为大师,却又不吐露真实姓名,倒是颇为怪异……
“如今战况如何?”
酒三半果然更是关心酒局之事。
“互有胜负,五五开吧。”
常大师说道。
“好!好!酒逢对手,却是要狂歌痛饮一番才是!”
酒三半听闻顿时激动不已。
三个男人谈笑间,欧小娥却是已经喂着阿黄吃完了一根黄瓜,这会儿又来像常大师讨要。
“却是不行了姑娘,这黄瓜需要用每年秋天酿出的新醋泡个半年有余才算做好。要是少了一天,大黄都不吃。我这次出门带的本就不多,刚刚好够回去的。今天若是多给一根,那明日之量便就没有了。吃饭不同于喝酒,却是要细水长流才好啊!”
常大师说道。
“这狗怎的如此金贵?”
欧小娥问道。
“并不是阿黄本来金贵……只是世间能与阿黄堪比之人着实太少,因此就显得他金贵了。”
常大师说道。
“先前听到朋友评判这江湖,看来也是对此感触颇深啊!”
刘睿影说道,却是换了个称呼。
“嗨……不过是些山野俗谈罢了。”
常大师摆了摆手。
“不知朋友是从何处游历到此?”
刘睿影接着问道。
职业使然,让他免不得对所见之事,所遇之人都多打赏几个问号。
“踪迹如云无定所,愁来每日总相随”
常大师忘了一眼远山上的云说道。
“到头归向穷途路,飞扬猖狂是为谁。”
酒三半脱口而出接道。
常大师猛地回头,显然是对酒三半为他续上的后两句颇为惊异。略微一愣后,便又大笑着说道:“若不是与人有约在先,我定留三位痛饮一番。不过我与房主人的对局却还有几天方才结束。”
常大师说道。
刘睿影闻言,便知这是送客的意思,随即招呼着欧小娥与酒三半上马准备继续前行。
“看方向,你们却是要去震北王域?”
常大师看到三人上马后问道。
“正是。”
刘睿影回答。
“那却也是我的方向。”
常大师招了招手说道。
一阵风起,刘睿影看到常大师的穿的云锦袄内似是还有一件黄色的罗衫。只是一晃而过,看的并不真切。
见三人走远,他方才拿出一封被揉的烂皱的信笺,大笔一挥在上面写了四个字:“老子不干”!
“方才你与他说的那几句诗诗什么意思?”
欧小娥对着酒三半问道。
“他说他居无定所,日日发愁。我说他天天往没路的地方走,故意和大家反着干,如此放浪形骸是为了什么。”
酒三半解释道。
“我看你以后还是多念诗吧……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委实难听!”
欧小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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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州府城,祥腾客栈内。
赵茗茗读完了刘睿影送去的书。
玉手反复摩挲着扉页上刘睿影给她留的字句。
“却是也该给他回一封信才好,但就是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赵茗茗想到。
但知不知在哪自己没法儿管,而写不写却是可以立马决定的……想到这,她便出声唤来糖炒栗子为她研墨润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