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算是释怀了大半。
第四层,‘白地旌旗开紫荆’。
初知惊艳。
初见犹怜。
未开之时犹抱琵琶半遮面。
全开之时银瓶乍破蕊浆迸。
不但是眼中看到了盛况。
鼻中也传来了花香。
甚至耳中,还听到了花瓣慢慢绽放的声音。
口中,尝到了蕊蜜的香甜。
紫荆剑法行到了第四层。
人之五感已被尽数剥夺。
对于这眼前之花,只能是予取予求。
第五层,‘回风暮天动紫荆’。
一静不如一动。
静美不如东美。
一位佳人,若只如花瓶般静立。
不说不笑,不吃不喝。
三日之后,待看遍了美好,便只能用来接灰。
若是佳人时而秀美微蹙,时而嘴角微嗔。
便犹如水墨画中的钓叟突然提竿起鱼。
怎能不让人欣喜?
其实这紫荆花没有动。
四周也并没有风来袭。
动的,只是自己的内心。
二人交战之时。
无论你拔剑前是何等的犹豫,彷徨。
可一旦出剑,剩下的只能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剑如何动,心都不能动。
到哪若是自己的剑,能让对方心动。
那高下胜负乃至生死,也就变得一目了然了。
在离开欧雅明的住处时,欧小娥已经处在这第四层的瓶颈。
她只欠缺一个契机。
然而在她刚刚再度抬起紫荆剑,并用剑尖指向这绷带怪人时。
她知道,契机已至。
就好似她用石头砸烂窗户时“啪”的一声。
欧小娥的紫荆剑法,在此刻突破了第五层。
至于后面两层的‘动’和‘掩’。
她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现在,紫光漫天已成。
欧小娥一步步,一层层的推进到了第五层。
但对面的绷带怪人,却似乎是毫不在乎。
无论这紫荆如何娇艳动人,他也不在乎。
不得已。
欧小娥只能重头才来一遍。
这一遍。
她的心却先动了。
因为她有些烦躁。
一是因为她的身体,的确是没有能量支撑他如此剧烈的战斗。
二是因为她的思迅,的确是急于用新突破的剑法来将对方斩于剑下。
烦闷和急躁两种情绪从心底里生发出来,渐渐蔓延到全身。
也蔓延到了他的剑上,以及剑中的紫荆花上。
欧小娥看到绷带怪人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但他还是没有动手。
也没有向后退去,以此和欧小娥拉开距离。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欧小娥的剑。
紫荆剑法没有攻招。
也不全是守招。
对方若是不动。
这紫荆剑法就好像戏台上的刀马旦舞弄华枪一样。
除了对自己的消耗急剧增加以外,却是不能伤及对方分毫。
但是天下间有几个人,面对紫荆剑的凌厉繁杂,还能无动于衷。
显然,这绷带怪人就是。
欧小娥有些心虚。
若是对方就这般和自己僵持下去,那输的定然是自己。
因为她耗不起。
其实这也是紫荆剑法唯一的破解之策。
或者说前五层的破解之策。
若是欧小娥练成了后两层,集紫荆剑发大成的话,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第六层,‘不放西风入紫荆’。
乃是紫荆剑法中唯一的攻招。
西风只是个象征。
西风起,花叶落。
它总是意味着凋零与衰败。
只不过。
这凋零的不是紫荆,而是对方的生命。
紫荆花,有花瓣万千重。
可是对方的生命只有一条。
紫荆花,即便是凋零之后来年还能复生。
可是对方的生命却是一去不复回。
人站在紫荆花前。
西风环绕着紫荆花打转。
不放它进来,这西风自然是入不了紫荆花中。
既然入不了,便无法使得紫荆花凋敝。
但西风绝不会空手而归。
西风为永恒,紫荆花又生生不息。
凋敝的对象,只有这花前之人。
这可不是读书人酒后醉卧花下的浪漫。
虽然死在紫荆花下也很浪漫。
但这浪漫的代价太大。
从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只会把紫荆花浇灌的愈发鲜艳。
就算是欧小娥只练成了紫荆剑法的前五层。
他也不相信这绷带怪人能够一眼堪破其中的玄妙。
紫荆剑发的关键在一个‘欲’字。
无论哪一层,无论多少层。
也都是为了逐步加身这‘欲’罢了。
天下间没有无欲之人。
所以这欧家的紫荆剑法才能无往而不利。
第三遍。
欧小娥已是用出了第三遍。
她第三次的,把这紫荆剑法从第一层使到第五层。
这一遍,她更加的烦躁。
阴阳已然颠倒。
但结果却是欧小娥变成了锦缎。
对方才是绣花针。
他也不一定要绣那习水鸳鸯。
或许他只想绣出一个‘死’字。
第三遍行至第三层。
欧小娥已经感到自己体内劲气不支。
她想速战速决。
所以铤而走险,临时变招,笔直的刺出了一剑。
这一剑,欧小娥把浑身上下能调动的劲气全部浓缩于剑尖处一点。
豆大的紫光。
比之先前,已然十不存一。
可是其中蕴含的杀机却不是此前的漫天剑光所能比拟的。
紫荆花彻底绽放。
露出了它隐藏在花瓣与花蕊间的锋芒。
紫荆剑在欧小娥的手中快速的刺向绷带怪人的咽喉。
不知道为什么。
剑客总是对人的咽喉情有独钟。
虽然咽喉是人的要害。
但人之要害却不止这咽喉一处。
心,肾,肝,脾,胃。
这些位置若是中了剑,也定然会身死道消。
但剑客却偏偏选择了咽喉。
就好像这紫荆剑的以剑之名,是由最柔软和最锋锐构成的一样。
人的咽喉,起步就是人身上最柔软的部位。
用天下最锋锐的利器,刺进人身最柔软的部位。
如此手法带给剑客的成就感远胜于其他任何部位。
所以剑客只喜欢用剑刺进对方的咽喉。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只有刺向对方咽喉时,剑才是近乎于平的。
曾有人说过:
“背后伤人的人,不配用剑。”
所以这剑本就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之器。
即便是杀人,也要堂堂正正,平平整整。
总管人生,只有刺入咽喉才算是最为君子的行为。
况且,剑入咽喉。
带出的血并不多。
在剑离开咽喉之后,才会有大股大股鲜血冒出来。
不过往往还伴随着中剑之人的“咳咳”声。
这往外涌出的鲜血,被气流融入。
渐渐的化成血沫。
所以这从咽喉中拔出的剑,只会带起一串飘零的血花。
并不会弄得稀里糊涂的,过于腌臜。
这既是给自己尊严,也是让对方死的体面。
欧小娥的脸上浮现除了一抹笑意。
按理说,杀人时是绝对不该笑的。
无论对方和自己有多么大的愁怨,都不该笑。
因为任何一条生命的逝去,都值得被严肃对待。
就好像刘睿影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那两名红袍客掩埋了一样。
不过欧小娥笑的并不明显。
她只是轻轻的扯了扯嘴角。
可是她的心中,却笑的要比紫荆花盛开还要壮丽。
因为欧小娥的剑尖已经点到了绷带怪人的咽喉。
对方竟然直到自己的咽喉被紫荆剑点住,也没有出手。
虽然很是奇怪。
但欧小娥已经无暇于此。
她开心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她突破了第五层紫荆剑法。
说起来,这还是刘睿影的功劳。
若不是和刘睿影在定西王城的祥腾客栈中,机缘巧合的结识了,也不会生出后面这些故事。
没有故事,羁绊也无从谈起。
没有了羁绊,她也不会再饿肚子时想找他一起吃饭。
吃饭看似小事,但一个人吃饭未免过于孤单。
况且吃饭和睡觉一样,都是人最舒服,最享受的时刻。
这般私密且痛快的时光,欧小娥自然是想与她最认可,最亲近的人分享。
这便是她第二件高兴的事。
她总算是能放下架子,卸去伪装,踏踏实实的交了一个朋友。
其实是两个。
只不过她现在刘睿影的屋中。
只不过这次为刘睿影而拔剑后,酒三半却是也要略微靠后一些。
这种兴奋和激动是掩饰不住的。
所以她才会犯了大忌,在杀人时笑起来。
但是,这笑容比紫荆花绽放的时刻还要短暂。
一闪而逝,至少还有一闪的时光。
欧小娥的笑容,却在脸上还未闪过,就已然凝结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