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夜色渐浓,林湘见不远的村子处灯火亮了起来,不时有人出入,他眉头微皱,担心有人会禀告官府。
不过幸而他一早便将邱国的旗帜收好,众人马鞍上所有标有“邱”字的纹章也被他用刀削掉了。
每削一下,心里就好像失了一块似的,林湘深深张开眼,浑浊的眸光望向树林,仿若能透过这片静谧的树林看到往昔的邱国,昔日的繁荣与年轻时的自己。
但一切,都被那人毁了。
彻底地毁了!
夜渐深。
军营中的士兵已然睡下,只留守夜的五六个士兵来回巡视。
林湘不敢深睡,他只倚在白皮椅子上,睡意浅淡,只恍惚在做梦,有梦见了自己的儿时,在母亲身边,出入邱国的皇宫。
他的母亲是镶云长公主,身份尊贵,他又梦见了宫里的盛景,但仍然感受不到一丝快乐,因为梦醒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啪!”地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啊!着火了!着火了!”
熊熊火苗猛然窜入营地之中,烧着薄薄的帐篷,惊醒还在酣睡的邱国士兵。
那些人连铠甲都来不及穿,只披了件布衣跑出来,四处找水,整个场景混乱不堪。
林湘一听呼喊声,猛地睁开眼,待要起身,却见火光四溢中闪现一处黑影,他心里一惊,马上执剑冲出去。
外面全是四处奔走扑火的士兵,他只大叫:“保护好夫人和殿下!”后眼神示意,从士兵堆中迅速跑出七个训练有素的士兵,都已佩戴好铠甲,将轿子扶好,那几人勒马冲出火光的包围,直往桐城方向冲去。
林湘微微舒了口气,却见一把长刀忽地砍了过来,他忙用剑一挡,那力道震得他后退两步,却见幽深的林子出了好几条黑影,那些个杀手都围有黑巾,巾上用金色的纹章标有一“夜”字。
“糟了……”林湘暗暗心惊,只想着尽力去拖延时间,他执剑奋力向前,那几条黑影迅如闪电,在火光间跳跃,那些士兵只顾忙着扑火,一个一个被砍倒在地上,血水渐渐熄灭了火光。
林湘心头直跳,他挥剑斩落一杀手的头,那黑巾及纹章随风飘散,林湘怒气冲上心头,此刻他又斩落几名杀手,与幸存的十几名士兵聚在一起,林间走出一群黑衣杀手,将他们团团包围。
“将军,这些人是……”副统领张硕擦了擦脸上的血痕,疑惑地问道。
“是,夜笙。”林湘一字一顿:“隶属古氏青丘一脉的暗杀组织。”众人一听只觉身子发颤,林湘双眼很是坚定:“一死又何如,关键是,保护好殿下。”
然后他一吸气:“上!”带领残余士兵猛冲上去。
霎时,血光飞溅,没过多久,便归于一片寂静。
整个夜晚的空气都有一股血腥味,但还是被夜晚所开的白花的芳香冲淡了,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
“驾,驾!”马蹄声迅疾地响起,羊肠小道旁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麦苗才微微发绿,像个娇羞的小姑娘,只敢扎着水灵水灵的绿带子,迎风轻轻摇摆,晃动着浅浅的笑颜。
远处是几座披上绿绸的高山,高的仿若可以直上云霄,顶端则长年布满积雪,莹莹发亮。
近处的小路旁夹杂了泥沙和碎尸,七个风尘仆仆的士兵不停拍马向前,只是他们的铠甲外披了披风,匹匹高头大马皆是雪白毛发,彰显几分不凡。
这支军队赶得太急了些,以至于后面的轿子有些摇晃,幸而黑硬木制成的车轮坚硬无比,可以碾过细碎的石块。
蓉贵妃坐在里面感到苦不堪言,连日里的舟车劳顿让她面色发白,眼角细纹更多了些,原本丰润的脸消减的厉害,红唇也变得像缺了水的河,干涸而开裂。
可她又怎能不承受这些苦痛?只要一闭眼,便是那被大火吞噬的皇宫、敌军的狞笑,家人绝望的目光,以及……一切,很多了,很多了。
蓉贵妃心里充斥着酸楚、愤恨与无奈,杂乱地交汇在一起,构成绝望的源头。她只攥紧了邱鑫,她此生唯一的依靠。
忽地,轿子意外地停了下来。蓉贵妃心里一惊,她感觉到车厢一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轻轻颤着伸出手,拨开车帘,却见四周静谧无声。
她带着邱鑫走出轿子,却见那七个士兵全倒在地上,他们脖子上只有一指甲盖大小的痕迹。
敌人的手法精且细致,杀人于无形之中,蓉贵妃只觉自己周身的血液快冻僵了,她只能颤身紧紧抱住邱鑫,不敢发出声来。
“就在这里,主人让我们抓活的回去。”田野间蹿出三条黑影,一步一步靠近在绝望中的母女。
忽地,传来飞沙走石之声响,本无风,道路上的砂石却被震到一边。
“终于发现三只笨鸟了。”那声音随意而轻慢,蓉贵妃却忽地捂住嘴,紧紧咬住牙尖。
那三个黑衣人回头却见田野中走来一头戴草帽的老翁,肩上还背着一锄头,可那声音听起来却丝毫不显得苍老。
蓉贵妃突然一推邱鑫,邱鑫被推得后退几步,他看到母亲的那双眼睛,深刻而决绝,但又透出几丝希望于温柔,那也是一双他永远无法忘却的双眸。
邱鑫不敢多想,急忙跑到不远处一株高大的老杉树后面。
一黑衣人反映迅速,一柄弯刀已牢牢架在蓉贵妃颈侧,那老翁眸光一寒,翻身跃起,那柄沉重的锄头顿时四散裂开,露出一柄光洁的宝剑,“唰”地杀向另两个黑衣人。
剑身轻挥,他丝毫不感觉吃力,仿若那剑与生俱来长在他的手心上,他只一转剑,“呼”地刺中一黑衣人的小腹。
另一个人执刀砍来,他用左脚一踢,踢中黑衣人的膝盖,那人顿时扔下了长刀,痛苦地滚落在田野中紧紧抱住膝盖,冷汗从他额间滑落。
老翁的双眸又锁向最后一名黑衣人,蓉贵妃一心挂念邱鑫,双目一闭:“快走,不要管我。”
那黑衣人见老翁步步紧逼,恼羞成怒,长刀一滑,蓉贵妃应声而倒,眼角尚有一滴泪痕。
老翁痛苦地闭上眼,右手轻翻,长剑宛若游龙,游动在这广袤天地间,那剑速度极快,只有华光一闪,黑衣人的刀还在他的手中,人也还在原地,但他的脚步已停滞住了。
那柄剑准确无比地末入他的心脏,他只不可置信地呆立在那里,手中的刀轻轻滑落。
老翁拭剑、收剑,将面部伪装撕下,露出一张俊秀的容颜,只是双目微微泛红,双颊呈惨白色,唇只轻颤着,手指张了又伸,伸了又缩,渐握成拳。
他正是年轻了不少的酒鬼本人,尚未潜伏进入夜笙的邱鑫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