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草棚下用竹床搭设了数10张床位,此刻上面已经躺满了人。
除了几个断腿断脚的患者之外,其他床位上满是全身缠着绷带的病人。
病床前,坐着十来个病人家属,一个个面目呆滞,仿佛木头人一般,眼神中没有一丝神采。
这群人坐在一起,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像是被世界遗忘的民众一般。
一向喜欢捉弄段正平的小琪此刻也是一脸严肃,盯着那处麻木的人群,跟段正平对视一眼,心知这是找对地方了。
他正要上前,却听那穿着白大褂的老头嚷嚷一声道:“你们去屋里等着吧,这人伤口有些吓人,我怕你们接受不了!”
段正平忙道:“没事儿,我就看看!”
那老者也不理,小心翼翼的将那患者腿上的纱布一层一层揭开。
底层的纱布上已经被脓血渗透,粘连在一起,纱布不断揭开,连带着撕下的一层血肉。
一旁段正平看着都直皱眉头,而那病人仿佛没有知觉一般,除了眉头紧皱面色苍白外,竟是一声闷声都没有。
眼神中满是漠然,像是早已习惯。
病床上,看那年轻人的脸,不过20来岁。
听到截肢,毫无反应,目光空洞的,盯着棚顶,俨然一副活死人模样。
这老者无奈摇摇头叹气一声,拿起刮刀轻轻将这腿上腐肉刮去。
期间,这身体因为疼痛终于忍不住开始抽动。
等老头上完药,重新缠上纱布后,这才平静下来,除了胸口喘气时的浮动,再无动静。
段正平眉头紧皱,拳头紧握。
看着这画面,口中有话想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觉得胸口堵的厉害。
究竟是多大的苦难才能让人如此麻木,仿佛失了灵魂?
直至此刻,段正平这才明白,贾永军口中的生不如死究竟指的什么。
小琪背过头去,眼中已经有泪水流下。
靠在段正平怀中好半天,这才让情绪稳定下来,却也不敢回头。
她将背包递给段正平,随后带着哭腔问道:“烧伤不是不能用纱布包裹吗?你这么给他缠着,每次换药他们得多疼啊!”
正在换药的老头闻言回头看了小琪一眼:“小丫头还懂点儿东西!问题是伤口裸露,那得在无菌室才能做到!在我这,一天就得挂了。
若能住得起无菌室,哪还用得着我这老头子在这呢?
现在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那些有的没的,等之后再谈吧!”
身后,数10人全都是如此麻木模样,对此事已见怪不怪。
那老头给这些人上过药,随意将手上粘的脓液在白大褂上蹭了蹭,转头盯着段正平及人道:“说吧!你们是来干嘛的?看样子,也不像是来看病的!你们穿的这身衣服,那得去大医院!”
韩文轩盯着那些病人看了口气道:“我们是记者!前来采访两年前玉川华府幸存者!这次,我们主要就是想给这些深受折磨的病人、家属以及遇难者们,讨回个公道!”
听到玉川华府这4个字,有些家属像是被牵动了某根神经,抬起头盯着段正平看了一眼,随后就没有响动,又成了那副麻木模样。
那老头儿到一旁水盆中洗了洗手,转头盯着段正平两人道:“记者?她们在这儿住了这么些年,来这儿的记者没有100也有80!说的都好听,可结果呢?报道出来的全部是抹黑这些家属。
将采访记录剪辑的不像样,也就是现在这些家属麻木了!若是不然,听到记者身份,他们怕是能冲上来跟你拼命!“
随后擦干了手,这老头伸手对段正平道:“我是这儿的医生,名叫马钱子!要想采访的话,你们还是尽快走吧,别哪个家属想不开,捅你两刀,我这儿也得担责任!”
来的路上,段正平也搜了一些关于几年前那场大火的报道。
网上新闻全都是一面倒。
指责用户随意撕拉乱接,引起火灾,将责任全都推到了住户身上。
几乎没有指责开发商,陈氏集团的文章。
这本就有些不太正常。
此刻听了马钱子的话,这才明白缘由。
小琪毕竟年轻,气的浑身颤抖,回头看了眼苟延残喘的病人,眼角泪再次流下:“他们怎么能这样,这是要把人活生生逼死吗?”
马钱子闻言冷笑一声:“可不就打着这主意吗?等这群人死绝了,也就没人找陈氏集团的麻烦了!500一天的无菌房,他们住不起,来住我这老头10块钱一天的床位!靠着一些草药勉强续命。
结果您猜怎么着,我被人举报无证行医!我这地方马上也就要被拆除了。
到时候,这些人也就只能等死了!”
言语间这老人眼中满是茫然,他躺在摇椅上,端着茶壶喝了一口,无奈道:“老头子我当了一辈子赤脚医生,救人无数,如今竟然是无证行医!?这世道啊,变了!”
段正平方才一直没有言语,静静听着老头儿讲述。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他的拳头越握越紧,眉头越皱越深。
听得一旁小琴止不住的啜泣,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两下叹气道:“之前你不一直问我,为何要从那么好的单位辞职?这就是答案。
这世间有太多的黑暗,被某些人选择性的忽视不见,只去歌颂表面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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