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隔着假面去看真实的你

    晚风微凉，夹杂着还有几许咸腥的水汽，吹拂着亦清涯已经完全湿透的散发，他亲手掩埋了那个为了救自己而牺牲掉的士兵，矛盾的心理不断撕扯着他的胸膛，他不愿意伤人，偏偏有人为了救他而牺牲掉性命；他不想踏足斗争的旋涡，可更不能放任那个人独自踏入，他越不想，事情偏偏似命中注定，行差踏错，渐入阿鼻，如今，他已不能回头，只求自己能在命运的浪潮中，保护好自己入局的因由......

    不多时，影棘返回，亦清涯换回了假面衣袍，左侧手臂的伤口在刚才的拉扯和大雨浸泡下已经完全开裂，衣袍左边仿佛染成了红缎朱绣。影棘见状劝阻亦清涯返回包扎，可是亦清涯摇了摇头：“现在不能回去，返回的兄弟先扮作璃阳士兵，领着他们先返回皇都，我去办些事，随后会合！”

    天已近黎明，连逢两败的琉月士兵已是疲惫不堪，都携甲躺在地上沉沉睡去。只有一个红影孤零零地站在崖边，呆呆地看着将明未明的天空。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身旁悄然多出了一个身影。她转头看了看那个人，仍是青袍假面和那副古井无波的眸子，突然叹了口气，轻声道：“是你呀...”那人的声音也很低：“你希望谁来？”红影摇了摇头：“没人...只是感慨，在我，很难受的时候，会有个人，在我身边...”那人“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会难受，所以，来看看...”

    日头，窜出了一点光，那么细的光，却仿佛刺伤了红影的眸子，她突然身子抖动了一下，眸子，流出了清晨的第一滴露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她摇了摇头：“刚来的时候，我满心欢喜，以为...以为在这里，我能得到，我以前没有体会过的...哪怕，哪怕我经历的第一件事，是被人拿着刀到处追...”红影紧紧闭着眼，日头渐渐起高，可溅落在地的“雨滴”却渐渐密集：“...可是，可是不是这样的！面对陌生的人，我努力去了解，去认识！面对不擅长的事，我竭尽全力去适应，去做好！可是，一场战争下来，我发现我做得都毫无意义，没了我熟识的面孔，也打醒了我，做个合格将军的梦...”红影的手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我，我只想求得一份美好呀，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见到那些阴谋与杀戮...我，想，回家...”

    那人的左手已经攥得颤抖，红绸不断蔓延，染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花纹，他猛地将右手伸出，想作势将那红影拥入怀中，可是偏偏那右手仿佛有千斤巨石阻隔，他用尽全力，却只是抖了抖，未能落下...

    连续奋战的疲惫和连日积压，突然涌现的伤感，终于冲垮了那原本就很单薄的影子，那红影突然晃了晃，一个不稳就朝前跌去，那人再无犹豫，击碎了阻隔的千斤巨石，搂住了红影的腰，朝阳的斑驳光点，零星投射在清晨的水雾中，点缀了一处处唯美的光晕，漂浮在两人之间。恍惚间，那红影看见那人的眸子，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如冰湖开化时的温暖透彻，她仿佛失了神，光晕在眼中流转，却无法移开注视那眸子的视线半分。清晨的风，清新而低调，轻轻摇了摇两人的衣摆，将二人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红影慌忙间站起，将那人推开，但因失了平衡，再次向后仰去，又飞快被那人拉了回来，她晃了晃头，重重拍了拍自己的两边脸颊，有些心虚，却偏偏虚张声势般偷偷指了指那人：“那个，你，你你，意外！不准说出去，忘记！忘记！”纠结着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却没注意到，别在腰间的琉璃盏，淡淡散发着清光，似萤火聚集...

    那人，假面下第一次露出笑容，眸子间化掉的湖面渐渐流淌，自言自语道：“今天才算认识了你，也不过是个惊慌失措般的小鸟呀...”说着，又收回目光，看向已经完全升起的太阳：“只是，我这辈子可能也没办法用真实身份去面对她吧，她害怕这些，讨厌这些，就不必再用这些事打搅她，帮她，助她，使她化险为夷就好，这么一想，永远带着这副假面，倒也不错......”

    崖上，一身清袍的背影，就这么默默注视着日光......

    （炙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