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泠换了衣衫,头发高高束起,别上木簪,俨然一位翩翩俏公子。出了山洞,先去最近的镇子饱餐一顿,恰巧饭馆有人说书,谢泠让小二撤了饭食又上一壶茶,听了会书,觉得这饭馆的说书先生很是无聊,并无新鲜故事可听。
一壶茶喝完,正欲离开,却闻旁边一桌突然提高声音:“那顾氏算什么东西,若论修为成就,自然以我姜氏为首。若非姜氏先祖避世蓬莱,轮得着他顾氏在中原耀武扬威?”
谢泠心道:原来是蓬莱姜氏,只是姜氏一向低调行事,怎会有这种沽名钓誉之徒?
只听旁边一人劝道:“师兄且小声些吧,出岛前师父再三叮嘱要小心行事。”
“哼!老东西毫无见识,姜氏就是因为有这些冥顽不灵的缩头乌龟,才至今日下场。连宗主都来参加群英会,这些老东西却还闭门不出,早晚老死在岛上算完!待办完事,我们也去洛阳,瞧瞧这顾氏的群英会有什么名堂。”
“师父吩咐我们办完事速速回岛,这恐怕不妥吧。”
“你若怕了便先回去。到时候我代姜氏在修灵界长了脸,再随宗主回岛,那老东西还能说什么不成?”
见周围已有不少人往这边看来,那人亦闭了嘴不再劝解,只埋头吃饭。
蓬莱共五岛,从北至南分别为北山岛、长山岛、砣矶岛、黑山岛、南山岛。姜氏宗主掌砣矶岛,其余四岛由姜氏声望至高的四位长辈坐镇。谢泠的大哥谢瀛与姜璃居于南山岛,岛主为姜璃的父亲姜子申。谢泠起身离开,暗自思索,不知今日碰到的两人,是哪个岛上的门生。
行了两日,已出了朔州边界。又过数日,谢泠发现有许多冲着顾氏群英会而去洛阳的修灵人出现。这日谢泠又在茶楼听到旁人谈论起群英会,便抓住小二问道:“小二哥,可知这群英会到底是什么来头?”
未及小二开口,隔壁桌的虬髯大汉一拍桌子,冲谢泠道:“公子竟连群英会都不晓得吗?这群英会乃洛阳顾氏举办,自三十年前开始,三年一届。来者一为修灵人中德高望重或修为上乘之人,旨在互通有无,共商修灵界的大事。二为修灵界五大世家之外的其他世家,旨在到各世家面前一展身手,说不定哪日能跻身五大世家之列也未可知。三为修灵人中新兴小辈崭露头角者,来此历练一番。这出身不好的嘛,希望好好表现能被世家大族挑中拜入门下,出身世家的,则是冲着那摘星楼顶楼的星旗而来。”
谢泠又问:“那星旗有何用处?”
虬髯大汉哈哈一笑,“这旗本身倒没什么用处,不过顾家为吸引众人前来,每次群英会必挑选十件宝物作为摘星礼,陈于摘星楼,许诺夺旗者可从中任意挑选一件带走。”
谢泠了然,眼珠一转又问:“那可知今年这十件宝物都是什么?”
“这可不知,历届群英会都是开会当日由顾氏宗主展出宝物的。”
“既不知这宝物为何,万一去了发现没有想要的,岂非白跑一趟?”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后方一个中年女修说道,“小公子好大的口气,谁不知顾氏展出的宝物皆非凡品,随便一件带走都是至宝。再者,摘星者需先打赢二十多场擂台赛,决出八名佼佼者进入摘星楼,破五层机关,最后先到者方能摘星,能摘得星旗已是荣耀万分,小公子怎知你一定能摘得那星旗,有资格挑选宝物呢?”
又是一通笑声四起。
谢泠却不以为意,继续问道:“那三年前,六年前分别是什么宝物,总该知道吧?”
虬髯大汉却长叹一声,“十年前顾氏前任宗主出事,有两届群英会未曾举行。直到三年前,顾氏新任宗主重新举办,而摘星的恰是顾家二公子顾行樾。”
谢泠心中一动,竟然是他。
虬髯大汉继续说道,“说来这顾二公子也是争气,十五岁的年纪,一把龙吟剑舞得是虎虎生风,愣是打败了二十多个对战者,又破了摘星楼的五层机关,比其他入楼者提前一炷香到达顶楼,摘得星旗。只是……这顾二公子摘星后,却因其相貌俊美广为传颂,现下我竟不记得当时的宝物是什么了……”
谢泠心中又一动,果然是他。
旁边有人此时起哄,“自家人挑自家物罢了,顾家宝物还不都是他顾二公子随便挑,哪还在意这十件。再说了,那摘星楼是他自家楼,说不定楼内机关早已烂熟于心了,上届群英会就是为他办的也未可知,如今那摘星楼,不是已经由顾行樾掌管了吗。倒是这顾二公子的相貌,当真是——啧啧啧——好看的紧哪!”
又有人接道:“阁下此言差矣,顾家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何必做这等鬼祟之事。何况那顾二公子我曾有幸见过一面,虽不及他大哥稳重,却也是行止有礼,不似那等欺世盗名之辈。”
谢泠心想,虽不至“欺世盗名”,可“行止有礼”也未见得。
却见身旁之人揶揄道:“你不过是随家主办事时远远瞧上一眼,又能看出什么?我却听闻那顾行樾行事做派不尊常理,很是风流。”前面那人面色尴尬,不再出声。
又有人道:“年轻公子风流些倒也无妨,何况他长了那样一张脸。倒是他那兄长,年纪轻轻却将顾氏打理的井井有条,上下一心,实乃我修灵人年轻一辈的榜样。有他约束,那顾行樾也不至太过出格。”
底下人纷纷附和。
“正是如此,自百年前灵女避世以来,四大世家隐遁不出,唯有顾家还为我修灵人撑着,若不信顾家,还能信谁?”
“听闻今年蓬莱姜氏也要来参加群英会,还是宗主姜权亲自带人前来,可有此事?”
“我也听说了。”
“确有此事。只不知墨氏、石氏、尹氏是否派人前来?”
“那尹氏销声匿迹百余年了,谁知如今还有没有人?石氏自汉朝武帝巫蛊之祸后便避居南疆,不问世事,近些年人丁越发凋零,听闻已是一脉单传了。说起来墨氏这十余年来也未有何动静。我御灵族五大世家曾经何等辉煌,时至今日竟没落至此……”
“依我看,五大世家也该换换主了,近些年,兰陵萧氏名声大噪——”
“萧氏……可是齐国皇室的萧氏?”
“诶,非也非也,此萧非彼萧,这兰陵萧氏原也与齐国皇室有些渊源,却着实有些远了,如今人家成了皇族,自不理会这些远道旁支。却说这兰陵萧氏,世祖曾娶一御灵族女子,后人便能修灵,这一代家主萧寒江,更是文武全才,于修灵一途很有进益,又在朝中谋得官职,颇受当地百姓推崇。”
“对对对,这兰陵萧氏,我也有所耳闻……”
……
谢泠见话题已扯远了,又问道:“今日诸位,可都是为了那星旗而来?”
虬髯大汉哈哈一笑,“我等岂敢觊觎星旗,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如今天下乱世,不知顾家是否要带我们修灵人有一番作为,若能尽些绵薄之力,也不枉费这一身修为。”
“没错,如今南齐北魏,萧氏偏安一隅,耽于享乐,而拓跋氏屡屡南下伐齐。三月前魏国北克柔然,齐国危矣,难道我汉人就此要屈于鲜卑索虏不成?”
谢泠见众人群情激奋,不再讨论群英会之事,便起身离开了。
太和十六年,夏,洛阳顾氏。
窗边一人背向而立,身着宽袖白衣,肩头与下摆皆绣云水纹,发束银冠,一丝不乱,正是顾氏宗主顾行霖。
顾行樾上前行礼道:“兄长。”
此时顾行樾也换了装束,亦是宽袖白衣,一样的云水纹图案,内衬浅蓝色里衣,比之在山洞时少了些不羁。
窗前之人转过身来,扶住他问道:“伤势可好些了?”
顾行樾:“多谢兄长挂念,已好得差不多了。”
顾行霖:“下次不可如此莽撞,这种事叫谨言、慎行他们去做。”
顾行樾不以为然,“事急从权,当日我若不追,他们又跑没影了。”
顾行霖摇了摇头,目含无奈,“此行可有收获?”
顾行樾郑重道:“有。当日我一路追踪鬼面人到朔州,他们的聚集地在云中郡盛乐府附近,周围有暗哨,我不敢靠近。那几日,我经常见他们绑了年轻女子带回来,半日后再送出去,不知在做什么,不过看样子那些女子应无性命之忧。后来,一日深夜见一黑袍人出来,鬼面人皆对他毕恭毕敬,应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往怀朔而去,我曾在路上趁机偷得那人的半块随身玉佩,可惜后来出了差错,被他给抢了回去。”怕顾行霖担心,他故意将中间凶险过程略去,只挑重点说。
顾行霖:“可记得玉佩的样子?”
顾行樾走到案前,执笔在纸上画下玉佩的样子,拿开镇纸,将画呈于顾行霖面前。顾行霖看完眉头一拧,问道:“你可记清楚了,那是半块玉佩?”
顾行樾略加思索,“确然是半块,只是一端断口非常整齐,另一端很是粗糙。玉质上乘,内含红丝,应是血玉,玉身刻的纹路便如画上那般。我因见他对这玉很是看重,到哪都随身带着,底下人连碰都碰不得,猜想必是重要之物,也许能验出其身份,便想偷来瞧瞧。没想到他甚是警觉,刚得手就被他发现了,竟不依不饶追了我三天三夜。”
顾行霖沉默许久,道:“那不是玉佩,应是玉玦。”
顾行樾疑道:“玉玦?”
顾行霖点头,“没错。若我没猜错,是唤灵玦。尹氏,回来了。”
太和十六年,秋,洛阳城。
越往南行,汉人越多,百姓也比北地更为富庶,只是战乱四起,村镇四周田地荒废者,亦不少见。谢泠走走停停行了约一个月,终于到了洛阳。
这洛阳城果然繁华,比之姑臧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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