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明月是这四个丫鬟中最活泼好动的,经常说些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屠春说过她几次,这丫头便不敢公然嚼舌根了,可私下恐怕还是没管好嘴。
屠春另有心事,没有追问下去,任槐花含糊地将话圆了。她怜惜这群小姑娘背井离乡,平日里对她们照顾有加,有时板起脸管教,也是怕她们会无意间坏了李家的规矩,自己明面上是个主子,其实无依无靠的,根本保不住身边的人。
李重进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屠春坐在房里,听见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下人在不停地来回奔走,也不知在搬运着什么东西。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亦没有探知李二公子私事的兴趣,于是安安分分地拿起针线,开始慢慢地绣帕子上的鸳鸯。
屠春的针线活一直都不太好,从前世到今生,这对鸳鸯她从来都未曾绣完整过,久而久之,她索性死了那颗还会悸动的春心,把这针与线当成是消磨时间的工具,将一日日的寂寞与无聊都藏在了鸳鸯里。
少女挑了根黑线,她微微眯起眼睛,对着日光穿针,这时珠帘外突然传来动静,李重进怀里抱着一个紫檀匣子,径自走了进来。守在外面的丫鬟急匆匆地跟在身后,喊道,“姑娘,二公子来了。”
显然少年是毫无预兆地闯进来的,让她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李重进还未走近,屠春便已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其间还掺杂着一种奇异的香味,仿佛羽毛轻触心口般轻柔,氤氲着蛊惑人心的馥郁。
屠春脸颊微红,她意识到这应该是风月场合中女人的脂粉香。少年容貌清雅,他望人的时候眼眸明净,偶尔还会露出几分稚气与天真来,于是屠春有时候会疏忽了,这毕竟是个将溺死在温柔乡的浪子。
他日后的夜不归宿,放浪形骸,似乎早已有了征兆了。
李重进大概是真的喝多了,他将紫檀匣子放到桌子上,说话的声音与往日有些不同,像是一块寒冰在温热的酒气中化成了水,“屠姑娘。”
“这是应允过你的东西……”他分明喝醉了,可眼睛反而越发清澈了,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倒映着少女惶惶不安的脸。
屠春见李重进身形不稳,几次想要伸手扶他,她怕李二公子在她屋里摔倒了,醒来后又要找她的晦气,但她心中仿佛还有更加畏惧的东西,让她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伸出去。
幸好李重进自己扶着桌子坐下了,他把匣子推到屠春面前,少年似乎清醒了一些,方才那些如春水般涌出的情绪忽然间又无影无踪了。
屠春习惯了对方高傲矜持的模样,少年一冷淡下来,她反而觉得安心了。
“你查查看,这是上个月的,”见她畏畏缩缩地站在远处,李重进垂下眸,语气中隐隐露出了些许烦躁。
屠春心惊胆战地走过来,她打开匣子,顿时惊得立刻合上了,“二公子……”
“这是给我的?”少女抚住匣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怀疑李重进是喝糊涂了,那里面可是满满一匣子的金叶子,上辈子她嫁给李照熙的时候,可从不知道李家公子居然如此豪富,一个月便可拿出如此多的金银来。
李二公子没有说话,见屠春打开匣子后,他如同放下了心头的一桩大事,紧接着就趴到了桌子上。
屠春迟疑了一会儿,走到桌子对面俯身看了看,发现少年已经睡着了。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进屋里,温暖澄澈的光中悬浮着无数微不可见的尘埃,外面依稀还响着喧哗的人声,但整个房间却仿佛在瞬间陪他一起安静了下来,静得让屠春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李重进醉得不轻,屠春推了推他,见少年毫无反应,只好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披到他身上。
桌子上那一匣金子像烫手山芋一般,屠春将它塞到枕头下,想想又觉得不放心,索性直接抱在了怀里。
然后她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等着李二公子醒过来,那绣了一半的手帕放在身侧,帕上的鸳鸯还未生出眼睛,它呆滞又笨拙,等着少女绣出它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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