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的荷叶刚刚舒展开巴掌大的一团,碧绿可喜,两只蜻蜓接连飞过水面,远处的烟霞红彤彤的,将山峦染成了温暖的色。
屠春正在誊写这个月的账目,她在吴郡的时候曾跟着卫瑛习字,景王妃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篆,她却是远远比不上了,不过屠春性格认真,一笔一划都写得端正,倒不算难看。
有人在珠帘外站住了,禀告说,“夫人,公子让我告诉您,他今晚有要事,可能会晚点儿回来。”
李重进少年时行乐荒唐,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如今却罕少在外应酬,即便有推脱不开的要紧事,也会提前告诉屠春。
女子柔声应了一句,示意自己知道了,她继续低下头誊写账目,抄到某个数字的时候,眉头突然轻蹙起来,笔停在这一处不动了。
李重进进屋的时候,已经事先在外厅醒过酒了,他特意换了件衣裳,怕身上的酒气熏到了妻子。
时辰很晚了,他以为屠春早早就睡下了,她前些年随他颠肺流离,伤损了身子,精力不济,极易感到疲惫,而穿过屏风后,女子还在灯下翻阅账本,旁边桌上堆了厚厚的一叠,看样子,应是忙了一晚上。
屠春看得专注,连别人缓步走到自己身侧也浑然不觉,李重进抽走她手中的账本,笑道,“只是给你打发时间的,何必这么认真,我的钱不给你,又能给谁?”
屠春这才发现他回来了,抬头温柔一笑,接着却好奇地问,“我知道城南那间绸庄,可绸庄利润有限,怎么突然入了这么一大笔银子?”
六年前,他们千里迢迢地赶到吴郡,只因卫瑛曾在那里置办过一处宅院。靠着变卖宅子的银钱,他们辛苦经营多年,才算有了重返帝都的资本。初时人手不足,屠春也曾亲自参与其中,对手上生意的利润颇为了解。
账目上的数字颇为骇人,不该只是区区一家绸庄赚取的。
“上个月谈了笔大买卖,是我亲自谈的”,李重进神色不变,他坐到桌前,持笔在纸上写了几个数字,详详细细地为妻子演算了一遍,“货是从丹阳进的,那个苏老板你也是认识,老交情了,给的价钱便宜,所以大赚了一笔。”
他这般郑重其事,屠春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是有些大惊小怪了,这些年来,李重进事无巨细都向她明说,又怎么会在生意上有所隐瞒?
他对她一直都是很好的,只是太好了,让她都有些怕了,觉得对方是将所有的情感都投注到自己身上,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她只是个小山村中走出来的姑娘,拥有的东西并不多,一股脑地全给了他,不知算不算足够?
解开玉钩,华美的帷帐放了下来,炉中的熏香似有似无地在屋中扩散,李重进今晚喝了不少酒,平日冷静自持的理智有些涣散,屠春依偎在他身侧,闻到女子身上恬淡的馨香,让他禁不住情动。
“我算算时辰,莫愁快要生了,你可要多留心一点”,屠春枕在他胳膊上,她是困极了,越说声音越轻,到最后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莫让她遭人算计了……”
李重进搂住她,虽然明知她听不见了,还是柔声应承道,“好。”
她的身体甜软似催人堕落的诱惑,拥在怀中是种难言的煎熬,李重进轻轻吻吻她的脸颊,努力将□□之心压了下去。
他正是索求无度的年龄,近年来床笫之欢却格外有节制,几乎是浅尝辄止,很少有尽兴的时候,屠春经不住频繁的欢爱是一部分原因,另一半问题则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害怕看见妻子背上触目惊心的疤痕,无论情焰如何高炽,一旦摸到那雪肤上凹凸不平的伤疤,顿时犹如一盆冰水浇下来。深沉的屈辱和仇恨把他困到那段不见天日的回忆中,快要把他逼疯了。
琼州进贡的血燕燕窝,宫中赏给了景王府两盏,一盏给了她这个景王正妃,另一盏则给了即将临盆的杜美人。
女人的玉手宛若白玉,她挖了一勺褐红粘稠的血燕窝,放在唇边吸吮,想象那个卑贱的丫头又该如何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超凡的待遇,然后不动声色地将燕窝咽了下去。
“杜美人当日进了一家药铺,事后属下派人询问过,大夫说她是过去求诊安胎的。”
张穆立在女人面前,恭谨地禀告道。他为人老成深沉,不然不会骗过多疑如李重进者,即使立下大功,又打理着李家在外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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