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的诸多营生,言语间仍处处小心谨慎,丝毫不敢有自傲之情。
李如茵器重赏识他,她喜欢识趣的人,就像养狗,扔根骨头懂得摇尾示好,栽培下人当然更要如此,略施恩惠,便忙不迭地倾力以报。
“只是这样么?”女人侧过脸,狐疑地问,“我看她近日行事,像是得了高人指点,怕是有人在背后帮她。”
李如茵心中原本没有将杜美人看成劲敌,景王已经有几个庶子庶女了,再多一个也碍不了事。何况杜美人出身卑贱,空有张漂亮机灵的脸蛋,性子却又蠢又虚荣,连景王对她的宠爱中都带着轻蔑,像玩个小猫小狗似的宠着她。
她甚至想过要拉拢她,谁知这贱人当年在她眼皮子底下装得老实,居然是个恃宠而骄的轻狂性子,叫她渐生恼意,索性扔在一边不搭理了。
真正让李如茵警惕起来的,也就是最近一两个月的事。那小贱人去寺里祈了次福,突然有了惊人的长进,说话行事都顺着王爷喜欢的套路来。上次她去拜见王爷,竟见杜美人坐在景王腿上,笑语嫣然地喂他吃茯苓糕。
王爷像是勾起了心事,抚摸着杜美人的背,叹道,“上次吃茯苓糕,还是母妃做的,她去世的时候,本王正在塞北,没来得及赶回见她最后一面。你手艺有些像她。”
李如茵在景王府中呆了这么多年,还从来不知王爷与茯苓糕的渊源,她想男人是老了,慢慢不是那么看重妖娆美色,反而被这虚情假意的温存蛊惑了。
张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人的脸色,见她尚未动怒,于是硬着头皮说了另一件事,“娘娘,朱雀街上新开了家银庄,比咱们银庄的息金略高一些,已经有不少客户提前将银子取出来,改放到那里了,您看……不如咱们也再提高一点息金?”
张穆口中的银庄,正是当年的九壹银庄,李如茵取而代之了卫瑛在王府中的地位,顺便将她名下的产业也一并接手了。
李如茵放下手中的碗,觉得烦心事一桩桩地扑上来,惹得她头疼欲裂,她对生意上的事不甚在行,又正在费心猜测杜美人的背后助力,实在无暇分心,随口吩咐了一句,“这种小事,你看着办就好了。
女人这些年看似风光显赫,其实艰难辛苦之处,只有自己明白。
景王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少年时在边塞驻军,至今倚重帐中旧僚,对待王府中的妻妾更是极为厚道,不管情谊深浅,在吃穿用度上从不亏欠。卫瑛活着的时候,他不满发妻的强势,终于反目成仇,可人一旦埋到了土里,恩怨消散,慢慢就惦念起患难与共的过往了。
男人不会觉得是自己宠妾灭妻酿成的祸端,只会隐隐觉得是他这位美丽的李侧妃下手太狠了,甚至开始怀疑起事情的真相。李如茵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这种念头平息下去,可兴许是景王心中阴影未散,正妃之位悬空多年,他拖拖延延的,直到去年,才勉强把李侧妃扶正了,转头却开始宠爱起杜美人了。
张穆精明能干,处理起外面的生意颇为熟练,可他只有守成的能耐,将手上的铺子经营好已经实属不易,没办法像她的好弟弟一样,替她游走各方,供她奢华无度。
她娘亲窦氏一直对她利用母舅的事情心怀芥蒂,平日里不怎么与她来往。大弟是个没出息的货色,终日纠缠在儿女私情上,愁眉苦脸的,让她看见就心烦,至于她爹爹,升了个礼部尚书,索性更公而忘私了。她指望不上家里人,只能自己咬着牙经营算计。
整个李家,唯一真正为她着想过,可能只有李重进那个小怪物,冷言冷语地说她蠢笨,然后不辞辛苦地替她收拾烂摊子,一丁点敷衍的亲情就能收买,让他为她赴汤蹈火。
可惜了……每每思量及此,女人总是不无遗憾地想,要是再晚和二弟翻脸几年就好了,有他帮衬,自己不至于如此辛苦。
隐藏了六年的毒刺在心口轻轻扎了一下,她愿他葬身山林中火海,或者在某个地方消无声息地死亡,但因为没有亲眼看到弟弟的尸首,女人虽然感慨万千,却终不能真情实感地怀念。
粉雕玉琢的小世子凑到她身边,奶声奶气地吵着要吃桌上的糕点,李如茵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满怀爱意地把他抱起,将糕点拿给他,笑道,“慢慢吃,别慌,这全都是你的。”
不仅是区区一盘糕点,这王府中的一草一木,乃至日后天下的江河日月,理应全都是她儿子的。
杜美人若生个女儿,她还能再耐着性子容忍几日,若是个儿子,就别怨她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