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你没见过的我

很溜啊，学习很好，很了不起嘛，这么有礼貌的孩子，不会道歉吗？”

    突然孟青幽从人群中挤出来，神色难堪，直直望着胜男。

    “没有爸爸很了不起了……”他的话没有说完，脖子上感到一阵钻心疼痛，他转过头来，看到一个又瘦又小的女孩，手里拎了一把椅子，断了一条腿，她的脸上写满恨意。

    钱胜男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肥胖的脸，高个子，一双绿豆眼像被鹰啄了，厚厚的嘴唇高高隆起，胜男原本是要砸他的头，可是自己太矮，椅子只达到他的脖子。

    弟弟钱家强、身后的张修平以及周围一群人怔怔地看着这个瘦弱矮小的姑娘，周围突然静下来，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爆发。

    “杂碎！”最先出手的是张修平，在对面的人向前靠近胜男一步的时候，就被打了一拳，随后一群人扭打在一起，胜男被人扯住头发扔到一边，钱家强踢中他的小腹，却被另一个人一脚勾倒，压在身下乱拳捶打，修平一翻身被后来一个人踹翻在地，胜男赶忙起身提起椅子砸过去。

    围观的人在开始动手的时候就已经让出一个圈子，随着他们来回翻滚不断后退，很快一个拿着球杆的人冲进来砸倒一个人的脑袋，张修平急喊，“飞飞，快回去！”

    四个人拖着鼻青眼肿的脸和被停课一周处分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飞飞结束了装病生涯开始了为期一周正大光明的欢乐假期，家里没有人责怪孩子们，之后上课的人只剩下钱同疏和钱丽，钱同疏腿伤终于好转，终于到了他们五个人值日的日子，但是因为大部分人都被罚回家了，两个人急慌慌打扫，待到结束却是天色向晚，栗子在前面走，看到家门口的她心里平静愉悦起来，突然她听到“咚”地一声，赶紧停下来转头看去，接着她哈哈笑起来，原来钱同疏连人带车一股脑扎进河里，像个小狗子似的扑腾起来，当河水没过他的膝盖，栗子不禁笑了起来，“同子，你怎么回事，河里有金子啊。”

    “你还笑！”同子扑腾扑腾地露出自己的脑袋，“天这么黑，你在前头走我跟着你，哪知道没看清，扑通一下就掉进来，”

    栗子抬头看看天边明月，笑了笑，伸出手去，“同子，没事儿的，水不深，我拉你上来。”

    钱同疏冰凉又湿漉漉的手抓住她温暖细软的手掌，心中突突一跳，接着他感到栗子开始用力拉他，钱同疏顺势用力要爬上岸去，突然咚地一声，钱丽仰面倒进河里，她原本要将钱同疏拉到岸上，哪知她力气太小，一拉之下反倒被钱同疏拉下了水，冰凉河水让她措手不及，她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挂在身前，月光下像只惊恐的小鹿，“栗子，别怕，水不深。”一边说一边去拉她，他感到触手温暖，正想把她托上去，结果手上一疼，栗子咬他一口，他便缩了回去。

    钱丽呛饱了水才露出头，“钱同疏！你故意的！”

    钱同疏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咕咚一声又被按到了水里，栗子踩着他的头爬上了岸，钱同疏在她身后急喊：“栗子你别走，我看不见，”

    栗子走了几步终于停住，转过头来拉起他，看他浑身淌水简直是个落汤鸡，不禁笑了，正待要说话，听到远处一声呼喊：“小疏，小疏，是不是你啊？”

    同子奶奶颤巍巍过桥来，“乖孙啊，你怎么浑身都弄湿了？乖孙啊，你冷不冷啊，怎么这么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快跟奶奶回家，要感冒生病了。”奶奶急忙解下自己的衣服披给孙儿。

    钱丽看着祖孙两个在白白亮亮的月光下缓缓远去，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咣当一声，栗子关上家里的门，接着传来“汪汪”地几声狗吠，庭院里的灯光亮了。

    第二天钱同疏起的很早，刚一出门一阵冷风钻进衣服里，同子噗地打一个喷嚏，一抬头看见父亲躬着身拿着扫帚在街前打扫，晨风吹来，一片叶子落在钱同疏头顶，他一伸手拿在手里，叶炳虽硬却失了水分，叶子也已经泛黄，稍一用力它就会粉身碎骨地碎了满地。

    钱同疏不禁向着父亲看去，他惊讶地发现父亲头顶居然长了白头发，父亲几岁了？四十几岁吧，还是不到四十呢？钱同疏发现自己不知道！

    衣服松松垮垮裹在他身上仿佛他是一个道士，父亲竟如此清瘦，清晨的风虽不大，但很冷，偶尔飘落的叶子落在父亲身上，他总是小心拂去，钱同疏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看过父亲了，他不太记得父亲从前的样子了！

    自从上次父亲病愈后搬回家住后，钱同疏内心是很兴奋的，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他心情复杂，有伤感有兴奋也有难过，他回身拿起另一把扫帚，跟在了父亲身边。

    “姐，我好闷啊，”

    钱丽瞥了一眼妹妹，继续在思考自己的问题，一份卷子写了半天还没答完一半，她心里很烦。

    “我好闷啊，你陪我出去玩行不行？”钱静在一旁唠叨。

    “你好烦啊！”

    “我真的好闷啊，我腿上长个烦人的疮，我都好久没出去了，咱们出去遛一遛好不好？”钱静哀求道。

    姐姐不理她，其实也只有两天而已，妹妹反复在耳边唠叨，钱丽听得心烦意乱，啪的一声将笔摔在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钱丽板着脸说道：“都快吃午饭了，外面天气很热，你的腿行吗？”

    “我太行了，就去南边小路上走会儿咱们就回来。”

    钱丽点点头带着一瘸一拐的妹妹和一只吐舌头的小狗上路了，沿河向南的小路通往田野，这里视野开阔，一望无际尽是四季风景，春时绿草花黄，风筝漫天飞舞，冬时白雪皑皑览之不尽，每日天气适宜、闲暇之后道路上会有各种出来散步的人群。

    但是此刻正近午时，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们走得很慢，但是钱静很开心，很快她们走到一个草丛边，早上秋风还凉爽，到了中午却又闷又潮，栗子出了汗走得浑身不自在，再往前南去的小路即将走到尽头，岔路丛生，通常来讲这可以作为散步的终点了，但是钱静完全没有回去的意思，秋秋也吐着舌头欢快地在她身边一蹦一蹦的，栗子正想怎么可以把妹妹叫回去。

    突然栗子有那么几秒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想回头，想跑，但她沉默地呆立原地，浑身汗毛直立，手脚冰凉，还是妹妹尖叫着说出了恐怖的事实：“蛇。”

    栗子一眼也不敢看，她转身逃命般狂奔，立秋开始汪汪地叫了起来，只跑了几步，她开始清醒过来，她回头看到因脓疮而一蹦一跳艰难挪动的妹妹，她跑回头蹲下去抓起她，开始头也不回地往家跑，妹妹在她背后哇哇大哭：“姐，有蛇！”

    “我知道，你别叫唤！”

    钱丽望着小河边那扇黑色的小门，就像是可以通往避风港的神圣之门，到家就好了，到家就好了，她在心中默念，跑得汗流浃背，像洗过澡一般，她喘着粗气难以呼吸，她暗想自己跑出来很远了应该安全了，栗子颓然坐倒，妹妹一骨碌被她扔下地，栗子拿手捂着肚子弓身喘气，哪里都是热的，只有她的肚子里是凉的。

    妹妹扶住她，栗子看着她那张带着眼泪可爱的胖乎乎的小脸，“你沉死了，你该减肥了，你胖死了！”

    栗子抬起头来突然发现立秋甩开四蹄跟着跑过来了，那只小黑狗小小的身子飞快地跑起来，两只耳朵被风吹起来带动地一摆一摆的，栗子看着它那么可爱不禁笑了起来，立秋很快跑近了，栗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快跑。”

    她重新背起妹妹跑起来，立秋不是一个人来的，它的嘴里叼着那条蛇，跟着跑了上来，栗子开始呐喊，立秋也开始汪汪叫着，立秋越跑越近，妹妹在背上惊恐大叫，立秋就快赶上她们了，妹妹几乎清除地看清那条蛇的样子了，她开始轰赶立秋，不断做出让它离开的愤怒姿态，立秋委屈地慢了下来，栗子跑不动了，妹妹走下来和立秋维持着安全距离，她们开始示意立秋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妹妹做了几次吐的动作，立秋不明所以，没有被驱赶的它以为得到了原谅，立秋上前一步，吓得姐妹两人急忙后退，立秋停住了，在妹妹的反复示意下，立秋终于懂了，它开始往外吐，它用力摇动那颗小小的黑脑袋将蛇甩了过来，姐妹俩顿时魂飞魄散，没命般狂奔。

    栗子突然撞到一堵墙似的坚硬东西，她吓得紧紧搂住，妹妹随后抱住姐姐跳了上去，修平端着一碟苦菊惊愕在原地，“栗子，你们怎么了？”

    “有蛇啊。”钱静吓得再次哭起来。

    “没有啊，只有你们家立秋。”修平安慰她，钱静爬下来，栗子才意识到自己抱住了张修平，赶忙松开手，修平将碟子递到她手中，“你带进去吧。”说完他笑笑：“没事了。”

    小青龙的河水依旧悠悠流淌，栗子掬一捧水洒在自己脸上，看着张修平消失在视线之外，他修长的身形温柔的声音在脑海徘徊，栗子低下头去，再次掬一捧水洗洗脸庞，抱起妹妹，立秋一摇一摆地跟在她身后，钱丽不由自主地笑一笑，心想，应该多出门遛遛的，突然，立秋咕咚一声扎进小青龙的河水里，钱丽和妹妹哈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