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共同等待2016

老板那个作业的标题，到底要引用诗经还是楚辞。秋水完全没有注意他说了些什么，反正每次的报告都是一个套路：找一个牛掰的标题，套用无数诗集典故，然后把要讲的工作硬套进去。

    整整一天，秋水的心思完全没有在这份报告上面。一会想起那天甜品店的春哥，一会想起烧烤吧的莹莹，还有莹莹和适之所说的主席结婚的事情。晚上，大家吵着去购物中心吃加班餐，春哥借故推辞，加班餐也散伙了。

    周天的晚上，永远是令人心烦意乱的，因为第二天又要一早爬起上班。刚准备睡觉，群里面开始聊得热火朝天，标题是“老板遇见春哥，后果是谁离开”。看来，春哥的恋情曝光了，至于谁走？大家在讨论春哥走还是出纳小妹离开。这群无聊的人居然每人10块钱下赌注。秋水无心参加他们的讨论，但希望两个都不走，这是不可能的。

    “叮叮叮”一条微信。来自“圆润女”。

    “睡了吗”

    “没有，你在哪里啊，那天你和林老师还有第二场？”

    “哦，那天，我们去看了午夜电影”

    “你们家大老板没在家，不用回去看孩子？”

    “他出差了，孩子放在爷爷奶奶家呢”

    秋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问莹莹有什么事找她。

    “对了，上次我看中那个香奈儿的包包，下周末陪我去再看看吧。”

    “哦，好吧，如果我不加班”秋水想早早结束这个谈话，也结束自己对照的悲催人生。

    一周就这样开始了。

    周五的上午她去找春哥，发现他去了项目上。于是把报告的初稿放在他桌上。中午吃饭的时候偶遇财务部的同事，却没有发现出纳小妹的身影。难道她今天也请假了？

    八卦就是这样，比感冒病菌传播的还快。春哥和出纳小妹的故事终于有人揭晓谜底了。春哥和出纳小妹在谁该离开公司这个问题上出现了分歧，导致了分手。春哥认为出纳小妹没有经济压力应该离开公司，另谋出路；出纳小妹认为春哥没有担当，自私透顶。于是他们分道扬镳了。最后，出纳小妹居然离开了，他们也没有再和好。

    快下班的时候，春哥从项目上回来了。他找秋水问她是否一起吃饭然后加班。

    从公司出门左转100米有一家牛肉面，店面很小，只有3张桌子。面嘛，并没有传说中的美味，还真配得上这几年扩张不起来的店面。

    春哥点了牛肉面，加了两份小米辣。秋水点了一份抄手。

    “估计我要孤独终老了”春哥先开口了。

    “缘分总会来的，不能一次跌倒就不爬起来了吧”秋水一边劝说着，一边内心也如出纳小妹一样觉得春哥没担当。不过，现实的残酷终究要战胜需要物质基础的爱情。如果春哥和出纳小妹的家庭调换一下，也许春哥会选择离开。

    在毕业之后，秋水身边因为物质而缺乏安全感的例子每天都在发生。在烧烤吧遇见的佳慧就是一例，她的工作是在一所中学做行政，但是每一身行头都以万来计算，因为她老公是一排ATM机。她的安全感来源于看紧老公，据说佳慧在他老公手机里面绑定了定位功能的app，而且手机每周要上交检查一次，绝对不允许和非同事的女人吃饭，无论是否有其他男士在场。当秋水第一次听闻时，真想点3支香拜上一拜，真是女中豪杰啊。直到她听说佳慧老公其实几年前就有了情人。

    “叮叮叮”来自适之的微信。

    “我到成都了，明天吃饭否。”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加班，明天中午老地方，你请客，我没钱”秋水知道每次吃饭都是他请客，可是还是要这么说。

    “狗屁，你赚的不少啊”典型的适之又回来了。秋水懒得理他，索性不回信息了。

    第二天中午，秋水早起打扮了一会。虽然适之是熟人，可是每次见面秋水还是想美美的呈现。这也许是每个女孩子的小虚荣和自尊吧。

    整个吃饭过程，适之都在讲述主席是如何给他老婆求婚，他老婆如何拒绝，他如何动用多方势力再次求婚。秋水一边饶有兴趣的听这些，一边回忆起当年轰动校园的事件。老付在教务处办公楼外面拉横幅向她表白，惹得教务处老师也跑到楼下来看究竟，得知事情原委后，并没有处罚他，而是得到了很多年轻女老师的祝福。之后的每年，都有学弟效仿当年拉横幅表白的行为。其他的恋爱情节，真的不记得了。

    “我准备下个假期去海岛玩，你去吗。还有原来主席团的几个人”适之突然正经的问了一个旅游话题。

    “我不去，你们都是主席团待过的人，我又没当过什么主席之类的”秋水一边吃着咖喱一边对这种无聊的话题答复着。

    “不去拉倒，反正付主席去，你去也不方便”

    “这是什么理论，为什么分手了这么多年，现在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还这么计较”秋水最讨厌别人给她贴各种标签。她不能理解，分手之后为什么理应当此生不再联系。

    “哎呀，因为是你啊，天生遭所有女朋友嫉妒和隔离的你啊，谁让你过去太轰轰烈烈”适之见秋水不高兴了，赶快补一颗枣子。但是却像餐刀一样戳了她一下。

    午餐结束后，适之赶赴老付的单身派对，秋水一个人走路回住处。路上她突然想起大学时许多被表白场景，曾经有一个男生为她写了100首诗，但是全部都写在一截一截的卫生纸上；有一个男生每天悄悄跟在后面陪她上自习，但是每次都趴在桌子上睡觉；有一个男生为她画了无数个美好瞬间，但是他的画技实在是不敢恭维。这些人的名字早已被遗忘，说不定现在成了诗人、画家、读了博士。那些当时看来可笑的举动，现在回忆起来都是如此的珍贵。她想不通为什么最后选择了他。有时候，爱情抵挡不住缘分，世间人们的关系绕来绕去终究躲不过“缘分”和“命运”这两个词。

    这周秋水出差去了深圳。回来见到春哥额头贴了一个创可贴。

    “春哥，这是什么造型啊”秋水准备开一个玩笑。但是顿时感觉气氛不对。原来，春哥因为一次会议组织的小失误，触动了女魔头的敏感神经，当场摔杯子摔本子，春哥就这样被一本材料册刮伤了。

    秋水默默的走开了。工作中，你只能祈求你的领导每天家庭和睦，生活幸福，这样她才能正常的心态面对你的工作。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八月蝴蝶黄双双飞入草的季节。大家开始盘算即将来临的国庆节假期。对于秋水，这个国庆节又是窝在家里。因为男朋友说他的工作就是过节忙，所以无法出行。春哥告诉秋水，他过节后要走了，跳槽去另外一家公司，发展不错，薪酬也不错。秋水真心为他高兴，但是也因为要失去这个工作伙伴而苦恼，又少了一个一起加班、一起被骂的同伴了。

    国庆节过后，莹莹给秋水邮寄了一个礼物——miumiu的钱包，是她和老公去法国买的。看着朋友圈莹莹发的照片，秋水此刻真的好羡慕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北方飘雪花，南方冻成狗的季节。秋水所在的项目组，突然接到了总部的表扬邮件。邮件中表示：在这项试点工作中，他们工作很出色，务实又不失创新，很有想法。准备推广一下他们的工作经验。这份突如其来的邮件，是喜是忧。是喜？在工作了2年多后，秋水终于盼到了这一天，有人证实了她的工作价值。是忧？一般提到推广工作经验，就代表着准备好写一个100页的PPT吧。

    下午，秋水和女魔头被叫到BOSS办公室。等了20分钟，里面的同事出来，小声说“又有作业来了”。他们所说的作业其实就是PPT报告。看来这次好几个部门荣幸被点名了。工作任务布置的过程大概10分钟，主题思想就是：这次的报告是给集团看的，希望部门经理把关，好好弄一篇，要有深度、有新角度。从办公室出来，又进入到部门经理办公室，秋水领了一堆其他公司的参考报告出来，并领了无数的叮嘱。其实对于这种报告，秋水已经写过很多个，公司的报告都有固定的板式，也有固定的套路，甚至总结的话应该用几个字都有标准。

    熬了一夜，秋水一大早把报告放在女魔头桌子上。接下来，修改1.0，2.0，3.0，一直到8.0.页数已经从50页加到90页。可能因为这次看报告的主体变成了集团领导，这份报告怎么改还是不那么对路。此刻的秋水已经在悬崖上拉着一头羊驼，“万恶的PPT啊”心中无数的咒语开始隔着嘴唇发声。

    “你回去再看看参考报告吧，要从一个新的角度考虑，再改一稿吧，明天一大早就给大BOSS看了，就这样吧”女魔头大概晚上有约，所以交代了两句，匆忙提着包走了。

    面对这90页PPT，秋水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她决定先回家再加班。

    “叮叮叮”微信来自男朋友“晚上开会”。

    “叮叮叮”微信来自莹莹。“大美女，周末陪我逛街可好，有事和你说”

    “哦，好吧，如果不加班”秋水此刻心情只能用“万丈深渊”来形容，莹莹的这条信息正像这深渊中的一场瓢泼大雨，彻底淋透了她。

    把报告从头到尾看了2遍，这确实是符合公司一贯风格的，像八股文一样，一板一眼，可是却是不够深刻的，没有触抵问题本质。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秋水把PPT彻底删除了。她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写了一篇，一切按照她对这份工作的理解，用自己喜欢的表达方式，一气呵成，只写了30页。她准备明天拿着这个炸药包上战场，此刻她似乎看到无数挥舞着的舌头对她吐口水，满屋子飞起的报告纸和杯子。

    “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被骂，明朝散发弄扁舟”一个声音坚定的告诉她。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有来得及把报告放在女魔头桌子上，就被叫去大BOSS办公室了。没有到门口，已经听见里面吐沫飞舞的声音。

    “糟了，今天难过此劫了”秋水心里早已经盘算晚上回去到哪里大醉一场。

    整个汇报过程只有20分钟，她几乎没有看PPT，按照自己的想法淋漓尽致的讲述了一遍。从来没有这么痛快了，难道是真的，当一个人做最坏打算的时候，往往真正得到了解脱。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报告”大BOSS豪不吝惜的把赞许的目光投向了她。这让她着实吃惊了。

    她走出办公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大概是对她做这项工作最好的认可吧。毕竟，坚持这样一个全公司都莫名其妙的工作2年多了，自己已经被自己打败过许多次。这一刻，她好想打个电话给春哥。

    “秋水，老板让你来他办公室一下”大BOSS的秘书居然给自己打电话。

    平时，除了很多人一起汇报工作，老板还没有单独叫过总监以下的员工谈话。秋水一时不知道是神马情况。只能拿着一个记事本走进了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不大，靠窗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阳光从百叶窗射进来，在桌面上勾勒了一幅光影作品。桌上很干净整洁，文件都放在靠右手边，接着摆放了三部座机，一只钢笔，一个记事本。老板坐在桌子后面，又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和蔼面容，那是他面对普通员工的标配。秋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认真观察他，此刻，他的背后好像有道光束射出，把秋水的眼前照的很亮很亮。

    “秋水，进公司几年了”老板开口了。

    “2年多了”秋水每一个字都回答的非常仔细。

    “哦，这么短时间可以有这样的见识，很好。现在我们要扩张新的城市公司，你想不想去接受一下挑战，帮着副总去组建新团队”

    无数个惊叹号在秋水心里荡起。组建新团队？这么重要的事情，至少要派一个工作8年的经理去吧。虽然后来秋水了解到当时的真实情况，自己确实是捡了个大便宜。可是当时的她，早就晕了头。

    接下来，就是新的工作任务包含的挑战和困难讲解，等等。

    虽然工作的这2年，她比任何人都更加快速了解了一个公司运营需要的每一个工作岗位，对每个职位的具体要求。但是此刻听着老板的讲述她还是如履浮云一般。

    “回去考虑考虑吧”老板做出了总结性的发言。

    走出办公室，秋水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从进公司的那一刻，她有过对职业发展的无数幻想。但是当幸福突然降临时，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回到住处，已经快10点了。2013年马上就来了。她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接受“拔苗助长”的好机会。

    “啊，如果有阿拉丁该多好，神灯啊，告诉我答案吧”秋水心里默默念着。

    对于那个未知数的工作，她决定去接受。

    虽然到下个月，她将知道，一切不可控的未知困难都等在她面前。此刻，她很欣慰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欢迎光临”门口的感应小喇叭响起。

    秋水从柜台后面站起来，可能蜷缩得太久了，此刻腿又酸又麻站不直。

    “你好，现在还可以坐下来看书吗”一个戴着红色毛球球帽子的姑娘探了头进来，“我看里面还有亮光，所以。。。”

    秋水看了一下时间11:55.这么晚了居然有人出来看书。“哦，对不起，我们已经打烊了。请明天来吧。”

    送走了姑娘。她又蜷缩回去。每一年的这一天，好像都预示着未来一年的奇妙事情。一本书上说，没有被预知的未来是不存在的。这句话好似逻辑不通又不合情理，但是毕业后的经历，让她越来越相信这句话。2016年的钟声马上敲起了。今年依旧没有人陪她跨年。她决定出门与店铺合一张影。“咔嚓”打开朋友圈，选择照片，写一段话“纵使千般万难，也要一路这样一直走下去”发送。

    “当当当”2016年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