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且行

    知我来途者，亦知我所求。——全书序言

    长恩三十年，二圣并立，女帝掌政已十年。世风逐渐追求缥缈浮华，而不落于实处。

    十年前，女帝使人去东瀛，西洋，带回来一群传教士，这群人主张爱欲自由，世家纨绔公子哥都莫不以此为圣经，遂想出很多点子，教规矩女子与他们婚前欢愉，是以婚前有孕的丑事也频频发生，难以掌控。

    不过这些都暂时与夏家无关。

    夏家此时还不是日后那个能以一己财力促成小西北贸易往来的殷富之家，以机巧生意发家的夏天绛这时还只是一个生活没有半点着落的弱冠小子。

    老夏家祖辈务农，夏天绛的老爹夏老爷子——夏子春身高足足有八尺，却因为长期务农而吃不饱饭，显得格外佝偻，不过夏老爷子从来待人和和气气，妻子宋老太太宋芝却与之相反，个子不高，脾气暴的很，左右邻里经常能听到她大骂夏子春的声音。

    夏子春兄弟三个，排行老幺，老大外出行军，留下一双妻子儿女，以至耕地难以照看，因此夏子春便常去帮忙。

    每次夏子春忙完回家，隔着三个大庭院都能听见宋老太太刺耳的骂声:“作死你罢？天天帮着那帮打秋风的瘪三儿，我看你是吃饱了撑得，得，这饭你也别吃了，我看那看门狗都比你人物。”

    可别提，这老夏家可谓是一窝子官司，要是细说，那可真没个三天说不完。

    且不看宋老太太这副脾性，就说那夏天绛刚刚新婚，他爹就被自己兄嫂撺掇起分家来。

    最最可怜的是夏天绛的妻子邹雪，人家好歹也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心气自然也是不低的，任她婚前怎么想也不会想不到，老夏家竟是这般光景，可别提，这才刚嫁过来，就受了一大肚子气。

    这事本来最多也不过是和离罢了，毕竟如今世风算得上是宽松，女子再嫁也不是什么难事，偏偏不巧的是邹雪怀了孕。

    再者，夏天绛和邹雪两人，并不是没有感情的，这双重砝码一加，邹雪只能将怨气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分家的过程自然也不愉快，宋老太太拢共生了三个孩子，第一个是女孩，名叫夏之英，第二个是男孩，也就是夏天绛的软耳根亲哥，名叫夏天海。

    到了第三个孩子，既不是长女，又非长男，整日里捡亲哥亲姐的衣服穿不说，连宋老太太本身，对这个儿子也不算偏爱。

    故此，就算夏老爷子有心帮扶自己小儿子，也迫于宋老太太的威胁，只能默默放弃。

    最终夏天绛夫妇手中分到的东西，唯有一块用了十年的厚重菜板和五百个铜板而已。

    可以说，是极其的穷酸。

    也就是因为这样，夏天绛夫妇二人，才被迫四处奔波讨生活，夫妇二人的希望，都系于夏天绛一身——多做些活，早日安个家。

    在学机关手艺之前，夏天绛吃过很多苦——在滴水成冰的冬日里帮人修屋子，或是替渡口往客栈里运输粮食，满打满算落到手里的钱，一天也不过十五、六文而已，大抵够买三十个包子而已。

    就是在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他们俩的第一个孩子在西北的一个小城——安平出生了。

    在邹雪生产前的一个月，夏天绛就四处打听稳婆的下落，比对过情况以及价格后，最终定了安平城中靠北的一个小村落里的产婆，未免到时赶不及，夏天绛定下产婆之后，就与那村子里的某处人家定了一个月的房间，只是这地方，距离夏天绛做活的地方离的很远。

    因此，夏天绛经常需要在公鸡刚打鸣的时候出门，每每待到走到做活的市场，天已是大亮，后来，在夏天绛的记忆里，那一年的冬天，很是漫长。

    邹雪发动的时候是在傍晚，夏天绛回来的晚了些，所幸他们定房屋的那户人家心好，赶紧去叫来了稳婆，甚至预先垫了些许的钱，待到夏天绛回到家中，邹雪已经进了产室一个多时辰了。

    夏天绛急得嘴里冒火，偏生的邹雪肚子里的小家伙是个磨蹭性格，邹雪整整在产房疼了三天，也不见孩子发动下来，邹雪先头与夏天绛讨论孩子生期的时候，便有些担心会不会生在冬月初一。

    但要不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本来都以为最多一天便生下来了，怎么也逢不上初一，这样一看，当真是造化弄人。

    生产期间花费了这么长时间，邹雪已是耗尽了力气，待到产婆接生到孩子，才道大事不好，这小东西方露一个头，就见脖子上缠了两圈脐带，看着基本上已经是有气进，无气出。

    产婆当下狠了狠心，拿起剪子手起刀落剪断了脐带，而后便是妥善处理脐带，等到最后孩子整个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又瘦又小，还闭着眼睛，也不哭闹，饶是产婆也心里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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