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雪已经累昏了过去,乡下生产倒是没那么多规矩,产婆直接就唤了夏天绛进去。
而刚当爹的夏天绛,对这种情况也是踌躇不决,沉默良久,最后咬了咬牙根:“婶子,你尽力看看,她若是真的活不下来,那就是与我夫妇二人无缘,我将她好好埋葬就是。”
这话说罢,产婆的心才算是稳了稳,当下狠了狠心,将孩子提溜起来,打了好几下小孩子的屁股,待到屁股都已是青紫色了,小孩子才抽搐了一下,“哇”地吐了口羊水,细声细气的哭了起来。
这一下,夏天绛的心才算是落回到了肚子里,抬手一摸,竟是落下了几颗男人泪。但思及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夏天绛忙又包了一点红包,递给了产婆。
产婆知晓这家人穷困,倒也没有要这点多出来的红包,只是对他说道:“你这孩子命大,将来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人,只是一出生就逢如此大难,也是天妒之人。
人这一辈子啊,儿女缘稀罕的很,你也别嫌是女娃娃,说不定她还是你们俩的转机。”
夏天绛心一想,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连声道谢,将产婆送走了。
等回过神来,再看襁褓里的小孩子,只见她早已停了哭闹,方出生的一张脸倒也看不出好看不好看,只能瞧见那眼珠子乌溜溜的黑,透过睁不开多少的小眼皮往外看。
那拳头大的头在产道里挤的有点尖,头发上还黏着一些羊水,瞧着稀黄稀黄的。
脆弱,但又充满了生命。
夏天绛心头一动,开口道:“以后你个娃子就叫且行吧,咱家日子不容易,才得好好往前走啊。”
这便是夏家大小姐名字的由来。
女儿一生下来,夏天绛就开始寻摸起新的挣钱门路,他在邹雪娘俩面前抓耳挠腮了整整两天,正待头痛时,忽然灵光一闪。
他曾听人说在京楚地界有位不得了的老师傅,因着年岁渐长,恐衣钵无人所继承,故而开放收取学徒,能走到什么成就,那是各凭本事。
只是往上数几代,论起士农工商这几大行,‘工’这一行,仅仅比商人高那么一些而已。
虽说女帝当政,这一项规定已经有所更改,但之前那些皇帝祖宗毕竟推行了那么多年,时人的歧视都是骨子里就有的,又哪有那么好打破。
只是对于夏天绛来说,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的身后事,不如把握眼前的机会。
夏天绛决定去试试,同时也将这个想头告诉了邹雪。
彼时邹雪正在带孩子,天气冷得很,邹雪初孕,母乳也算不上特别丰足,只能拿家里难得的细面,熬了面糊糊喂给小且行。
听到夏天绛这样说,邹雪有些不情愿,但到底也明事理、有大局观:“不能晚些启程吗?咱们小行还太小,身体又弱,要是吹了风,说不得咱们就没地方哭了。”
“雪儿,其实我有个想法,想很久了,怕你不同意,一直没提。”
“什么啊?”邹雪给且行喂饭的手一顿。
“我不太想让你们娘俩跟着我跑那么远了,你要不先回娘家那边住几个月,等到且行长的结实点了,你再来京楚地界找我。
反正咱们两个都识得些字,我每隔一段时间给你写封信,到时候让各地的信使寄到镇子上,你让你们家隔壁去镇上做活的张大娘给你带回来多好。”
邹雪很少听夏天绛说那么长一段话不打磕绊,因此也看出来夏天绛此次并不是临时起意。
邹雪沉思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附加了条件:“不过你得先把我们娘俩送到我娘家,不然我怕有人说闲话。”
“成,我晓得,你相公我又不是不会来事。”
夏天绛听邹雪同意了,心情才稍微变得轻松了些,心情一轻松,嘴上就开始贫了起来。
邹雪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又开始装相了是吧?怎么那么孩子气呢你。”
夏天绛嘿嘿一笑,趁邹雪不注意,在她脸上响亮的“啵”了一口,登时收获了邹雪一通乱锤。
“干嘛啊你,没看到有孩子啊!”
且行转着个黑溜溜的眼睛,瞅瞅爹,又瞅瞅娘,见没人理自己,吃起了自己的手手,没一会儿,打了个哈欠。
窗户上映着两个依偎着头似是在说悄悄话的影儿,冬日的风儿虽冷,隔着屋子,隔着人心,却像隔了万水千山,怎么也没能吹到人的心里头去。
盼头盼头,说是盼着它到头,又是盼着它不到头。
这样回味着,生活便就此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