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2

    像月亮一样的人，即使隔着茫茫人海，也会发光。在黑暗中久待的人，哪怕是一束光，也能照进脆弱而又封闭的内心。不可否认，她喜欢公子扶苏，喜欢这个像月亮一样的人。

    正是这样一个人，把她从无间地狱带到了红尘人间，让她从杀人工具蜕变成一个能够感受到人间百态的人。她与扶苏初识在羽庭，相遇在咸阳盛会，也是唯一一次，她错过了可以与他一起看咸阳盛景的机会。

    咸阳盛会--咸阳最盛大浩瀚的场景，繁盛之时不知道多少人慕名而来。咸阳城外，渭河河畔，十里长廊，杨柳依依，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而她记得咸阳城的庙会，仅仅因为每年城中举办这样盛大的活动，维持秩序的人手不够，连羽庭的人也要算上。师兄们都不乐意去，自然而然的这个任务落到了她的身上。

    师兄们各个练就的是出类拔萃的功夫，自然不屑于这种没有任何挑战性的防卫任务，美其名曰让她去见见外面的景色，实际成群结队去了别的地方吃酒。

    这样的节日，城中的姑娘往往都要悉心打扮一番，而她，略微能看出光彩的，无非就是这张被宫人称作妖孽的面庞。

    她知道宫里的人都不喜欢她，所以平日里不愿多与人来往，只自己待着，对待师父师兄又是以“敬”字相称，不敢有逾矩，所以身边几乎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城中盛会时，路过城东街，就连算命的也不待见她。只见那人素手一挥，便对她说：“姑娘，你是天罗地网命格，有血光之灾，须得谨慎，懂得方寸进退，方可化解无妄之灾。”

    她的命早已与羽庭相关，何来退路。血光之灾吗？她每天都在经历，无所谓的说辞。以前出任务的时候，经常要扮作各种身份的市井平民，耳濡目染，她听过不下十个版本的“故弄玄虚”。

    本来想离开，但是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确认是在叫她，她愣在原地，心弦有一下被触动，宫里都很少有人叫出她的名字。转身看去，人海里，那个人正是扶苏。

    他见她望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柔和，“黛娥，我没有叫错吧”。

    她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想起身份差距，刚要学着那些宫人要向他行礼，但是忽然又想到这是在宫外，身份揭破反倒不利。于是低头，只唤了一声，“公子，好。”

    “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听听先生怎么说”，扶苏见她要走，挽留道。既是挽留，也是刻意为之。有些情愫，缘来久矣。

    身边的小书童见到此情形，想要阻止，却又愣在原地，闷不作声。黛娥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羽庭出身的女魔头，并非善类。不知道一向“明是非”的公子为什么要接近这样一个恶迹累累的人。

    见他们停在摊前，算命先生复又开口说道：“公子你是贵人面相，有九天揽月之运势，日后必定大富大贵，但是命里有一颗天煞星，会给公子招来无穷祸患，当远之才好。还有………这颗天煞星杀戮太重，血债累累，恐福泽绵薄。”

    算命先生说这段话的时候铿锵有力，胸有成竹，像是看破了某段天机一样。

    算命先生说完，小书童低声附耳对扶苏道：“公子，为什么要去接近一个女魔头，听说这女魔头能手撕人头呢，宫里都在传有多么多么恐怖，公子命里的天煞星说不定就是她。先生都说了，这个人杀戮重。”

    他自小就跟在公子身边，公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一切，他不能让公子一世“圣名”毁在一个女魔头手里。风林虽然说话声很低，这些话还是飘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宛然一笑，果然，宫里宫外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喜欢她。

    既然她生在了羽庭，就不能对羽庭有任何怨言。

    只见扶苏对算命先生说道：“我不信天，不信地，只信事在人为”，这句话留足了让人回味的余地。

    “公子，慎言…………”，算命先生摇摇头。见提点无果，又只能连连摇头。

    扶苏继续说道：“我既不信天地，更不信命里有什么天煞星，如果有，一定是福星”。扶苏说”福星”的时候转头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容。

    她看向他，眼中也有了几分周围的美景。

    “世人皆梦里求富贵，梦里求长安，梦里求痴心，不过繁华一场。富贵险中求，痴心作赌注，长安何渺茫，生死一线间”，算命先生自言自语。

    扶苏在桌上留下了一锭银子，最后对算命先生说道：“绵薄之礼，还望笑纳”。

    算命先生不再言语，只是独自坐着。夜幕中缓缓划过几盏天灯，在空中像是星辰一样闪亮。天灯上写满了不得实现的愿望，密密麻麻，都是求而不得的夙愿。

    “黛娥，城西有灯会，你可愿意与我们同去？”扶苏真挚相邀。

    自从她进入羽庭起，她就没有再好好看过外面的色彩，眼中只有目标和杀戮。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但是这个疑问最终还是压在了心底。她永远都脱离不了自己的世界，更不能痴心妄想更好的东西。

    “我不喜欢热闹，还有任务在身，就不去城西了”，她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妥，临分别补充道，“公子尽兴”。

    这次，也是唯一一次，她与可以和他看十里长廊“千锦如昼”灯火盛景的机会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