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要把一件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不难,把它的前因后果想明白却并不容易。
张姐说——不对,现在应该要叫张阿姨了,凌烁误了我,也误了硕儿,更误了她自己。除了第三点以外,另外两点我并不怎么认同,甚至在听到这种说法时,还产生了莫名的惶恐。
对于我而言,是无所谓误与不误的。硕儿是我的女儿,我主观上相信她也和我秉持一样的态度。但女大十八变,待她真正懂事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时,会不会给出与我一样的答案,还不好说。
唯一不容否认的是,我们如今的处境必定有因有果,但那个“因”究竟是什么,原谅我还没抽空想个明白。不是因为太忙,而是真正清醒的时候太少。
和我预想的一样,张阿姨的出现是因为她在得知真相后,萌生出为凌烁“赎罪”的想法——这其实毫无必要。可最终确定一切不是凌烁的有意安排,我竟然有些失落。
我知道张阿姨以往喜欢带硕儿去公寓楼对面的广场上晒太阳,广场就位于公寓楼和广电大厦的中间。张阿姨说,每次她们去晒太阳时,凌烁都会从大厦里下来买咖啡。那是凌烁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她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女儿,可以把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脸颊。遇到天气不好,见不了面时,凌烁总会站在窗口俯瞰广场,魂不守舍。
我很感激张阿姨,比之前承蒙她悉心照料时还要感激万分,因为她从没有问过我,我和凌烁还能不能在一起。
我回忆往事,并不是要在追根溯源中找到那个“因”,因为没那么简单,只是过往的每分每秒已化为我此时此刻生命的一部分,那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决定了我现在要说的话和将做的事。如果时间会将人的灵魂打散,那么过往的经历便是使它再度完整的粘合剂。
2014年的平安夜,整个下午我过得异常闲散。先是在仙霞门的明代瓮城上转了一圈,俯览周边成片的老式平房,随后沿着斑驳的城墙根一直走,来到宝华寺。
我每当心绪不宁或者闲来无事时,就喜欢往寺院里跑,而这座城市恰好古寺云集。宝华寺刚刚完成了复建,大概很多市民还未得知开园的消息,所以那天香客并不多。
寺院整体采用仿明清宫殿式建筑风格。山门殿和天王殿很气派,里面的韦陀像丰神俊逸,金刚力士和四大天王则个个威武庄严,塑像线条饱满流畅,色彩勾勒得尤其鲜明,算是与众不同之处。东西罗汉堂里号称供奉有五百罗汉像,可惜还未完工,因此也没开放。大雄宝殿的气势就更加宏阔了,两旁分别是伽蓝殿和祖师殿,殿后还有藏经楼,藏经楼后面是巍峨的十三层宝华寺石塔,塔的一层供奉着造型精美的千手观音。这种规制分明的宗教感和一系列超自然的神秘隐喻每每令我肃然起敬,灵感闪烁。
后来我半躺在回廊的木凳上,听从佛堂里传来的木鱼声,冬日的暖阳晒得我昏昏欲睡。一只肥胖的橘猫摇着尾巴从我身旁走过,末了回过头冲我叫了两声,友好的眼神仿佛我是它心爱的鱼贩。闭园之前我吃了寺内的素斋,心满意足地迈开步子,回台里加班。
那天我拜了佛,但好像没有许愿。大概当时即便不是清心寡欲,也并不孜孜以求些什么。不过,佛祖慈悲,还是好心送了我一件圣诞礼物。
我和一个负责做后期的老师一直对着编辑机忙活到夜里十一点半。那厮感觉身体被掏空,撑开行军床倒头便睡。我则按照李副台长的要求,把存有样片的U盘放到他十七楼的办公桌上,以供他第二天清早到单位时看。
广电大厦的每一层都设有门禁,需要刷卡进入,不同的人员拥有不同楼层的权限。十七楼是行政层,我本不该有这一层的权限,但调来卫视台的第一天,李副台长就给人事部打了招呼,我的卡不但能刷开十七楼的门,还能打开他本人的办公室。
从副台长办公室出来,路过人事部的大办公室时,我看到最里面的一张办公桌前亮着灯,好似旷野中一团发光的萤火。凌烁正赤着脚蹲在椅子上,对着电脑快速码字。
确实听人说过,赴日交流团上周回国了。据说台里对这次交流很重视,袁台长中途还专门去日本探望过交流人员。
我慢慢走近她。看到她头发被扎了起来,发簪有点特别——不对,是根筷子。
她看到我时表情开始有些复杂,但很快就给了我一个久别重逢的微笑。看得出来,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
我预备好先做一场程式化的寒暄,但最终没有开始,原因是我注意到她手边放着残余的桶装方便面和一瓶打开的韩式蒸馏酒。据我所知,这一行有很多人喜欢加班时喝点小酒,当然仅限于啤酒。不过我没试过,因为我觉得哪怕是微醺,也会或多或少削弱人的判断力,进而影响工作状态。
“你怎么喝这种酒?”
“啤酒不够劲,白酒又太辣了,喝不下去。”她的表情像一个老实交代的犯罪嫌疑人。
我忍俊不禁。再看看她,似乎和之前很不一样。手上戴着梵克雅宝的SweetAlhambra腕表,白色珍珠母贝表盘和以雪花镶嵌法铺镶的圆形钻石格外抢眼。桌上放着爱马仕的精致手包。只是气色不佳,浓重的黑眼圈和暗沉的肤色让她看上去成熟了好几岁。想必近来这样延续到午夜的加班已不是第一次。
“你一会儿有事吗?”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工作。
“没什么事吧。是有什么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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