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微愕,没想到秋昙已看穿她的用意,她直起身子,冷冷道:“你能领会到这一点,可见还没眼盲心瞎,原先我向你们苦口婆心说了许多,你们这些小孩子不信,总觉着自个儿能翻出天去,如今我带你去看了,你应当知道奴婢就是奴婢,披了层主子的皮,人家也看得出你里头的货色,压根不会搭理你;你也应当知道,煜哥儿若娶了你,便会像安平县主一样,一人孤零零坐在宴席上,连个上去搭话的也没有;你更该知道,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们要如何便能如何的,你听见了,朝堂上已有弹劾我平南侯府的折子,就因着这桩门不当户不对,忤逆父母的婚事,你若真心待煜哥儿,便知道怎么做才是为他好。当初给你的那两条路仍是不变,你要怎么选?”
秋昙不言。
老太太料定秋昙必会选第二条,便道:“做祖母的,只想孙儿好,你若要走,也等煜哥儿回来,你同他说清楚了再走,要断得干干净净,只要你绝情些,煜哥儿便不会再惦着你。”
老太太太懂得拿捏人心了,她深知自己孙儿的性子,若秋昙不说一声便走了,他必会恨上她这个祖母,且宁可翻了天去也要把秋昙寻回来,而秋昙亲口斩断情谊,他至多伤心一阵子,至多恨秋昙而已。
秋昙仍是不言。
“煜哥儿过几日应当要回来了,这几日你想清楚便是,退下吧!”
秋昙蹲身一礼,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却步退了出去。
一走出门,便好似进了个大蒸笼,蒸出汗来。
仰头一望,天上耀日刺得她眼睛疼,她迷迷惘惘地不知身在何处,只凭记忆往熟悉的路上走,到了听风院门前,便叩门,翠袖来开了,笑问她:“姐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秋昙没答应她,直直往正屋去……
踉踉跄跄进了屋,她颤抖着解下腰侧的荷包,从里掏出十几把钥匙,去开秦煜的箱笼。
原本最伶俐的人,这会儿却连哪个钥匙套哪个锁也不知道,只是一味地试,好容易才把箱子柜子都打开,她累得满头大汗,顾不得擦,立即一个一个箱柜搜寻起来……
绫罗绸缎、金银玉器、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她的身契,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摊泥一样再也起不来了。
此刻她只想立即拿了身契逃出去,一刻也等不得,尤其不能等秦煜回来,等他回来,只是又一轮新的折磨。
可是她不能再这样反反复复拉锯,她受不了了,丁点力气也没有了。她曾经真的以为老太太会答应,为了走向秦煜,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不行啊!原来人家从头到尾只是在耍她玩儿,甚至她自个儿也猜到人家在耍她玩儿,但为了那一点点的希望,她还是像个傻子一样让人家耍着玩儿。
如今一切都挑破了,她根本是在妄想!
她不可能成为他们心中大家闺秀的样子,她也不能让秦煜因着她,把本应承袭的爵位拱手让人,不能让他们的结合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除了离开,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忽的抱着膝盖,无声地落起泪来。
……
也不知过了多久,帘外忽响起翠袖激动的喊声,“姐姐,姐姐,方才府门前来人了,说二爷的车马已到了朱雀大街。”
秋昙猛地抬起头,又是惊又是喜,可只一瞬便黯淡下去。
她清了清嗓子,做出平日的声调回道:“我知道了,我先收拾收拾屋子,你们也把院子扫干净些。”
翠袖欢喜地“诶”了声便退下去。
看着眼前教她翻得乱作一团的箱柜,她强迫自己冷静,一定不能让秦煜发觉她翻找过东西,不然他必能猜到她在寻什么。
秋昙将眼泪一抹,立即着手将那些翻出来的衣裳叠好,金银器皿等收拾好归类,按记忆放回原来的箱子柜子里,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规整好,而后她四下扫一眼,觉着妥帖了,这才想着料理自己,于是立即过去铜镜前。
“姐姐,姐姐,”檐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翠袖过来禀报:“门房派人来说,二爷已到府门口了。”
秋昙看着镜中满头大汗,发髻微乱,双目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自己,立即道:“翠袖,你快去为我备水,我要沐浴!”
“啊?姐姐您这时候了还沐浴啊?”
“我浑身是汗,不沐浴怎能见他呢?”秋昙道,其实她是怕他看出端倪。
“好,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