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带着些湿润的黄泥,就躺在竹筐、哦,不,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幻化成了面包,还有些黄油抹在上头。
人家农夫眼睁睁的看到这位洋人一双手就像鹰爪似的,朝着红薯抓了下去,“这鬼子”,他嘴里惊讶的嚷嚷道,忽然他的嘴巴闭上了,随即很快的梭巡了四周一眼。
阿晓得,先前同治八年、公元一八六九年,阿拉上海滩道台应宝时贴出告示来讲,伊个西洋各国朋友概称“洋人”,鬼子的旧称不许再提。
眼看着退招势的这个洋人,顾不得体面,只是抓起一个红薯,往肮脏的外套上头稍稍擦了擦,然后急不可耐的就往嘴里塞。
“搿个红薯浪向还有泥巴”,农夫终于惊诧的发出了一声惊呼道:“勿来三”。
农夫担心的望着狼吞虎咽的亨同,“吾听上海滩上的传教士讲,生吃东西容易感染细菌”,他的嘴唇嚅嗫着,道出了担忧。
身无分文个犹太流浪汉亨同到上海浪向的辰光,就是搿个样子,又饥又渴的顾不得体面,现世了。
“哦哟”,农夫索性放下了挑子,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桥归桥,路归路,各人头浪一爿天”,他嘴里嘟囔道。
“说起这些洋人蛮稀奇唻”,农夫望着连皮带泥都统统咽下去的亨同,疑惑的嘀咕道:“伊个跟大清国不搭界,生生的轧一脚,缠勿清爽,关侬啥事体?”。
想起外滩里厢越来越多的洋人来到了,他着实不解的瞪着眼前这个洋人,拎勿清爽亨同究竟来做啥?
要说亨同从香港一路坐船而来,在海上颠簸了好几天,为的就是到上海滩浪向混枪势,也叫做扒分,路上可是实在吃了不少苦头,瞧瞧他面黄肌瘦的样子,想必好几天没有吃饱了。
埋着头的亨同又是接着连皮啃了个硕大的红心的番薯,这才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对着农夫笑了笑,在骄阳下,他的面色有了一丝红润的血色。
紧跟着亨同伸手就怀里头去掏了去,里头有个小小的棉布包裹,上头织着卍字纹,看上去颇有些印度的格调。
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包裹,亨同望着里头的几块银元,这是墨西哥银元,俗话讲的鹰洋。
望着反射着阳光的银白色光芒,亨同微微的闭上了,他心头晓得手掌心里头一共有六块,依次叠在一起,承载着这个初到上海滩的极大的希望。
显然亨同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脸上流露出了颇有些舍不得的神情,只是一瞬间,他露出了毅然的表情,咬咬牙,拿起一块银元递了过去。
“哦哟”,农夫一见,一声惊叹道,顿时他的脸红了起来,连忙的对着亨同摆摆手,示意不要眼前这位洋人的钞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