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仓库的那一边,路易拿起鹅毛笔,蘸着一个玻璃瓶中的墨水在账本上写写画画着,透过洋油灯,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过了不一会儿,这个不停动弹的人影起立了,很快在办公室门口出现了路易的身影,紧跟着他走出了仓库,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着,显然是在寻人。
不一会儿,孙更生臂弯上挂着件褂子,带着疲惫的神色,走到了仓库一角,那里停放着他的黄包车,干完活的赶快回家去了。
“Mr孙”,路易挥挥手,朝着孙更生招呼道。
看见老板在呼唤自己,孙更生不敢怠慢,连忙拉着黄包车过来了,“路易先生”,迎着,他就是一声热情中透着恭敬的招呼声。
“现在收工了”,路易饶有兴趣似的对着孙更生说道:“我要去外滩转转,你拉我去吧”,那口气里面有一种令孙更生望洋兴叹的兴致勃勃,如今快十一点钟了,这些后生家的还要去熬更守夜的。
其实那辰光就有代沟了,无怪乎孙更生感到困惑,如今上海滩上兴起了个时髦的词汇,夜生活。
想到这里,孙更生疲惫的神情消失了,代之以会心的笑容,“这些后生们哪”,是啊,他没有说错,无论是县城里头的文庙中的圣人,还是隔壁私塾里的先生,都说应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连灯油前都省了,不要太好哦。
想到这儿,孙更生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一旁的路易奇怪的盯着他,忽然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钞票,在孙更生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我付钱的”,显然他会错意了。
“不、不”,孙更生连连摆手推辞道:“路易先生,用不着这样”。
“这可不行”,路易十分不解的坚持道,在西洋的国度里,哪怕是一家人也要亲兄弟,明算账,这样怎么行呢?
孙更生自有他的说辞,“路易先生”,他对着瞪大眼睛的路易说道:“反正天晚了,路上没啥客人,车子空着也是空着的,不如顺便载着阿拉去逛一逛马路”,听听上海男人的腔调,什么时候也不会塌了台势。
“也好”,路易如今中文纯熟了,只听他也是爽快的说道:“客随主便”,不由得俩人一齐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黄包车载着路易离开了码头,此刻这个洋人的表情却明显沉了下来,只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一双眼睛不安生的四处张望着,转得比黄包车的两个车轴还快,显然这样的表情,不是为了出来兜风的。
“那个姑娘”,路易嘴里喃喃的念叨着这个没有看清面容的、好心的女孩儿的称谓,据那位华捕的叙述,大概她二十岁出头,中等身材,梳着一个发髻,住在城厢里面,那时候的上海人多半都拥挤在这里,地方不大,人口却很多。
华洋混居在最开始是被严格禁止的,只有有头有脸的新贵或者富商们才有资格在租界里面租地建房和居住,至少现在是如此,路易自然晓得这些情况,在跑过了那颗他曾经醉倒,并且和那位神秘姑娘度过一夜的梧桐树之后,他不得兴趣索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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