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初冬,元洲,三江郡
深灰色的云幕遮蔽了极灯的光热,虽值正午,却形同黄昏,细雨从乌云翻滚的空中飘洒而下,将天地间渲染的更加阴冷。凌风夹杂着冰凉的雨滴从河滩上刮过,抽在人身上如同针扎般刺痛,数百镇民冒雨聚在江边,围观着石滩上的残骸——一艘搁浅倾覆的沉船。
这艘船的龙骨已从正中折断,船底千疮百孔,尽是破洞,船只的前半部分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破败的船尾斜躺在江岸边,在江水的冲刷下不时激起层层浪花。
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动,几个精壮的易族汉子从船底破洞中艰难探出身子,相互搀扶着逐一钻出,陆续向岸上走来。人群前方,一个白发苍颜的老者在木椅上扶拐端坐,数十名白衫黑裤的年轻家丁围成人墙,努力地将人群阻隔在残骸之外。
为首的壮汉稳步走至长者面前,恭敬得一躬身,道:“陆三伯,您看的没错,此船确是我们陆家的商船,正是那支船队中的货船之一。”
“可有遗物?”
“看上去船已沉了有段时候,里面的货物都已散失,不过……”壮汉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但一抬眼便对上了老者刻刀般的眼神,连忙继续说道,“船底有些尸体,不太体面,就没抬出来。”
壮汉的话随风飘入人群,引起了一些骚动,有女人开始低声抽泣,更有人向前推搡人墙,想要向江边拥挤。
“走……看看去。”老者站起身,脸上难掩疲惫,但语气却是坚定异常。
“三伯,这些事情交由晚辈去做就行,您就不用去看了吧……”那壮汉拉住老者的手臂,苦着脸劝阻道。
“放开,让我过去,”老者固执的甩开壮汉的拉扯,拄着那支玉柄拐杖向着船只残骸继续走去,边走边说,“船队失去踪迹已有半年光景,家主生死不明,我这把老骨头再不动动,陆家的家业岂不是要败在我的手里?!几年之后,让我怎么去见我的列祖列宗!”
江边的石滩湿滑难走,老者走得甚急,那壮汉慌忙跑着,再次拦在老者面前,声音已带了些哭腔:“三伯……看不得,这船邪乎的很,真的看不得啊!”
“有什么看不得?我陆云修年轻时跑船三十七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你休要再拦我!……咳咳……”老者一时激动,不慎吸进一口凉风,连连咳嗽,他伸手要推开那个壮汉,却推不动。
那壮汉脸色苍白如纸,抵死不愿移开,最后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剩下的话:“那些……那些尸体……都已被剥皮枭首了啊……”
“什么?”老者的双眼睁得老大,他用拐杖戳击着地面,半晌之后才缓缓出声,嗓音发颤,“造孽……这真是造孽啊……咳咳咳……”
老者咳得厉害,壮汉忙招来几个下人,一同将其抬回木椅上坐下,旁人及时递上一杯热腾腾的参茶,老者缓缓喝下后脸色稍有回复。
几个人在老者身边站着,手中撑起油布大伞将其头顶遮得密不透风。这江滩上又湿又冷,已没有人再想爬进那艘邪门的残船中一探究竟,他们沉默地候在这里,不住搓手取暖,只待稍作休息的老者发话,一同打道回府。
这时,人群中又发出一阵吵闹,越来越多的人拼命向江岸方面挤去。众家丁支撑不过,终于被挤开了一个缺口,上百人奔跑着涌上石滩,对着雾气茫茫的江面上指指点点。
老者被众人环绕,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他用力一拍椅子的扶手,喝道:“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只见老者眯着眼睛,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你们仔细听……”
雨下很密,四周都是沙沙的雨声,宽广的大江上弥漫着重重雾气,什么都看不清。随着老者的提示,雾气中似乎确有吱吱呀呀的声响混合着江水的杂声断续传出,伴随江风忽隐忽现。
“……帆……有船帆的声音!”不远处,一个家丁惊讶的大叫。
近日暴雨连绵,江中水流湍急,而这附近的江心又遍布着暗流和漩涡,除了载货三千料以上的大船,已经没有船只敢于出行。放眼三江郡内,除了白夜商号的铁壳长舟外,仅有包括陆家在内的几家船商拥有为数不多的大型商船,这些巨舟通常都肩负着极为重要的远航任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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