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脚伶仃的长烛下,已积了一层烛泪。原本在房中应点着多支蜡烛,现在仍燃着的也就只留两三支了。本是夏日,却莫名的,今日黑得格外的早。无月之夜,漆黑一片中只有蜡烛还散着细微的光。
“姐姐——要下山?”阿滢和阿洲一齐站在屏风处,阿滢拘拘谨谨地问道。
“是。”柳七只回了一字,便低头不再答话,将一白瓷香炉揭开,又重新换好了印香,坐在鼓墩上,对着书案上放的一把旧琴细细擦拭。闪烁的昏黄烛火映着三人,却是几番不一样的心境。
细看那把旧琴,七根琴弦已断了两根,也是许久未接。厚厚的一层土灰落满琴身,不知是从哪里被翻找出来的。但若是细看品相,原是极好的上乘货色,被如此糟蹋也是可惜。
“那姐姐何日启程?”阿洲又复问道。
“不急。三五日后吧。”柳七似乎漫不经心,一手缠绕着续弦的细丝,缓缓绕柱,另一手把玩着玉珏道:“明日你二人随我一道,发卖些香料绣品之类,换点银钱冰果子。免得我不在了,你二人不是内门弟子,短了你们的吃食。”一边答话中,细细的琴弦本已绕在琴上,随手拨弄校音。猛地,又复绷断,“铮”的一声,手指上勒出一条血口。
烛火似乎已停止了跳动。柳七像是怔住了,毫无反应,手指仍搭在弦上。一滴滴的血顺着弦淌到了琴上。
“姐姐!”二人这才一声轻呼,“手!”阿滢从腰间抽出丝帕,蹲到身旁要给柳七包扎。细软温润的手刚一搭上柳七受伤的手便忍不住颤了一下——好凉啊。但没及多想,将血细细抹去,包好。
柳七仍呆呆地定着,毫无觉察。“姐姐,姐姐?”阿洲也凑过来唤道。“嘶——”柳七这才晃过神来,瑟缩着肩头,似乎觉出痛。“手痛啊?我轻点。”阿滢小心翼翼地道。“没有,没有.....”柳七挤出一个浅笑,安慰道,“没事,我自己弄便是,时候不早了,去歇着。”说着将手一缩,掩到桌下,直起身来,抬起另一只手拍拍阿洲的肩头道:“你是哥哥,快,带妹妹回去啊!”“啊,啊好......”阿洲勉强地答应着,也挤出一个笑来,眉峰挑起,写尽了疑惑。
“走走,走啊——”一把拉起妹妹,阿洲将阿滢硬生生拽出房去。“哎哎哎,你拽我干嘛?姐姐还......”阿滢与阿洲大声争辩着。
屋内,柳七用手支在桌上,艰难地起身。透过披散下的几缕长发,望见仍在烧着的烛火,心下烦闷,对着最近的一支蜡烛抬手欲挥,可刚一运气,心口一股寒流涌来,眉头紧皱却也无法压制,越积越沉。心知不妙但为时已晚,恍恍惚惚中一下支持不住跪跌在地上,单薄瘦小的身子似是极寒般颤抖着,一只手仍死死把扶案沿儿,低垂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阵风来,房中蜡烛飘飘悠悠中都眷恋不舍地灭了,白瓷香炉的袅袅云香也消失在一片黑暗里,杳无踪迹。“叮啷”腰间玉珏坠地,淬出一缕凛冽的光,忽又乍熄。
“你听——是不是姐姐那里的声响!”阿滢和阿洲尚未走远,阿洲猛地站住了脚。“没有吧?你听错了。”阿滢忘了方才的变故般只顾抛接着香包,玩弄得不亦乐乎。“不对,姐姐今天和少掌教说完话之后就一直怪怪的,平日里她多冷静仔细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到处找那把旧琴,还会划了手都不知道。不行,我回去看看!”说罢转身便飞奔而回。“哎——喂,你!”阿滢只得跟着也急急奔去。
“姐姐!柳七姐姐!”阿洲抢入房中,转过屏风,只见柳七整个人俯面跌在书案下的地上,浑身颤抖,似已昏厥。阿洲奔去,忙附身跪地,扳过柳七肩头,要将她扶到床上,却只觉一股透彻骨髓的寒凉传来,一时间刺得他连忙缩手。“别动!别动她!”阿滢刚转入房中大声呼到,“你别这样动她!去叫人!叫少掌教来!”阿滢又是一把把哥哥拉起来。“啊啊好!我去叫人!”阿洲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奔出去。阿滢俯下身,探探柳七的鼻息,跪在地上顾不得晚辈后生不得施用灵法的门规,汇聚功力小心地凝出一团暖流,拾起玉珏,以玉珏为依托,注给柳七。迷迷糊糊地,柳七似是清醒了几分,吁出一声长气,停住了颤抖。阿滢连忙罢手,轻轻扶起姐姐,将那寒凉单薄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又复凝功,缓缓注力。
而那头,阿洲奔到水榭处,想要跨桥而过。可湖上浮桥夜间便被拆下,无路可走。阿洲心急,一时间乱了阵脚,蹦跳着咒骂。猛然想起轻功一事,忙提气纵跃,奔过湖去,便奔便喊“少掌教,少掌教!”